古代有许多令我们耳熟能详的名刀名剑,例如干将莫邪,湛卢,太阿,鱼肠,巨阙,七星龙渊……其中的越王勾践剑已经出土,被列为中国一级文物,现收藏于湖北省博物馆。勾践剑长55.7厘米,柄长8.4厘米,剑宽4.6厘米,剑首外翻卷成圆箍形,内铸有间隔只有0.2毫米的11道同心圆,剑身上布满了规则的黑色菱形暗格花纹,正面近格处有“越王鸠(勾)浅(践)自作用剑”的鸟篆铭文,剑格正面镶有蓝色琉璃,背面镶有绿松石。这把青铜剑体现了初秋时期短兵器制造的最高水平,被誉为天下第一剑。
越王勾践剑自然是应该归越王所有,然而它却出现在湖北江陵的一座楚国贵族墓中。关于这一点,考古界有两种意见:一种意见是嫁妆说,勾践曾把女儿嫁给楚昭王为姬,可能将这柄宝剑作为嫁妆送给了楚国。楚王又将其赏赐给墓中的这位贵族。另一种意见是战利品,楚国在攻打越国时缴获了此剑。
先不论越王勾践剑如何成了楚国贵族的随葬品,单说它的做工和性能,令现代考古界和兵器界大为惊叹。专家曾在央视的一部纪录片中用勾践剑做削纸测试,埋藏千年的古剑仍然可以轻易切开几十层纸片而毫发无损。由于勾践剑过于珍贵,专家无法对其做更进一步的性能测试。但是从中我们至少能够看出,春秋时期的青铜冶炼以及刀剑装饰、防锈处理等等,着实令我们现代人不敢小觑。
于是问题就来了,现代科技如此发达,我们有没有能力原模原样地复制这些古代名刀名剑?许多人做过这方面的尝试。
据《中国地名》杂志报道,有一个叫许国光的人,爱好工艺品和书法绘画,他从上世纪七十年代便萌发了复制越王勾践剑的念头。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他四处收集古代青铜器残片、断件和相关资料,多次到湖北省博物馆参观勾践剑的实物。为了弄清青铜器的特色,他还偶次到北京故宫博物院参观学习。
关于古代青铜器具体的配方比例,在考古和历史学界并没有定论。为了摸索青铜冶炼技术,许国光租了一所院子,垒起了一座铸造炉,反复进行试验,大热天蹲在火炉旁,细心观察通水液体的颜色变化、纯度,调节炉温,记录参数,调整配方,直到所铸出的剑坯与收集的春秋时代青铜器残片看起来别无二致。
许国光说,仿制越王勾践剑要追求质似,形似,神似。质似就是选用的材质、重量、质感以及敲击时所发出的声音要与原剑相似。形似即铸造的精密度、造型、剑身明暗变化、花纹、饰物等要相似。神似则要求通过“做旧技术”再现古剑的神采和气韵,充分体现出古物的文化内涵。
古人造剑,剑身都经过防腐处理,经过埋藏,使之历经千年而不腐蚀。如何防腐?水锈是如何形成的?古今没有具体的文字记载。为了攻克这一难关,许国光整整用了5年时间。
就这样,许国光以卧薪尝胆的精神复制勾践剑,最终解开了“氧化膜”及“水锈”形成的奥秘,使仿制的越王勾践剑金光内敛,花纹色彩虚实明暗,层次自然。其锈色古朴、温润、逼真。
无独有偶,时任广东省工艺美术协会的陈志忠也仿制过越王勾践剑。陈志忠曾撰文说:“经常从报纸、电视上看到有人成功复制了越王勾践剑,专家评估相似度有多少。每当此时,心中总有一丝感叹,如果他们能有机会目睹这把王者之剑的风采,就会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汗颜。”陈先生言下之意,在他之前自称复制了越王勾践剑的人,都未能得到他的认可。
陈志忠认为,越王勾践剑的剑身与剑格氧化颜色截然不同,说明这两个部件的合金比例不同。在剑格装嵌琉璃处有明显的销钉位置,这与我们在机械装配中看到的加工痕迹完全一样,说明当时可能有铁器和钻孔工具,这种销钉孔都是各部件加工好之后在总装时用的,这种装配必须用到钻头。剑柄上的箍环应该是用红套技术装上的,因为它与剑柄之间的结合位没有合范线。剑首处正中心的原型就是铆接位,凹入部分可能还有胶接的球形装饰物。多元合金的配比并无绝对的可控性,故而浇口位置和铸模的摆放都会影响到整个铸件各部分的金属比例,工匠凭经验将大致状态固定下来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急冷。所以铸剑场所必须靠近深潭之类的天然冷却的地方。将范模注入铜液后,整体投入冷水中急冷淬火,保证剑身冷却后不变形翘曲。在剑身处可以看到疏松的砂孔位,说明这里就是注浇口。
陈志忠撰文称,他曾受湖北省博物馆的委托,亲手研磨过30多把仿制的越王勾践剑,其中6把比较硬,但开锋后每把都能轻易切割20多层纸。
无论许国光还是陈志忠,以及其他尝试过仿制古代名刀名剑的人,都为此做了很多的调研,通过现有资料尽可能多地逆推出古代工匠当时所采用的工具、工艺和材料。但遗憾的是,假如古代铸造一把剑需要10个环节,这样的逆推能够有3-5个环节达到与古代相类似,就已经相当不错了。想要完全模拟出古代的环境和工艺,实在是一件只能接近而难以完成的任务。
我们大概都听过这样一个说法:“古代刀剑可以达到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地步,但是很多工艺已经失传了,现代人再也无法复原当年的技术,也做不出那么厉害的刀剑了。”
这个说法向我们提出了两个问题:第一,古代的名刀名剑真的那么牛吗?第二,现代科学技术这么发达,却只能对古代刀剑“望洋兴叹”,无法复制吗?
现代技术能否复制古代刀剑?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给出结论的。
例如号称世界第一名刃的大马士革刀。在古代,大马士革刀是极为珍贵的铁质兵器。从公元前6世纪一直近代工业革命以前,大马士革刀在刀剑领域甚至钢铁制品领域都是顶级的存在。大马士革刀的知名度如此之高,影响力如此之广,却在数百年以前销声匿迹了。有人说大马士革刀的生产完全依赖于印度乌兹钢,出产乌兹钢的矿石开采完了,大马士革刀的生产也就随之偃旗息鼓了。还有人说蒙古帝国西征占领了大马士革周边广大的地区,把当地的刀匠尽数掳掠到了元朝。
有史料证明,的确在15世纪有大批中亚的色人工匠被掳掠到元朝,由镔铁局统辖,和元朝从其他地区征募来的工匠一起,为朝廷打造镔铁刀剑。元朝镔铁局的制造工艺在中国北京、保定一带流传很广。民国时期,北京、保定的折花钢颇受当时的刀剑爱好者青睐,许多**要人和武术家以拥有镔铁局匠户后人打造的镔铁刀剑为荣。
至今在保定仍有匠户后人留下的刀坊,最著名的属匠人工坊,其传承元代镔铁局工艺打造的纯手工折叠锻打大马士革刀,性能上乘,花纹古朴,深受国内外刀剑收藏家的喜爱。
但是匠人工坊所造的镔铁刀,或者说折叠锻打大马士革刀(依现代西方尤其是美国ABS刀匠协会的说法,他们将折叠锻打花纹钢称作现代大马士革钢或者锻造型大马士革钢),并不能称为古代大马士革刀的复制品,而是对大马士革刀工艺的继承和发展。这两者还是有比较大的区别的。
大马士革刀工艺最初流行于中亚,有专家认为花纹钢工艺最早出现在中国的青铜器时代晚期,后来才流传到中亚地区。我们可以想象,花纹钢工艺从中国到中亚,再经由元朝从中亚流传到中国的镔铁局,在时间和空间上的有很大的跨度,工艺的继承发展肯定不会是一成不的。其中最简单的例子,元朝局所使用的锻造材料,以及生产这些材料所用的铁矿石,与中亚所用的乌兹钢就有很大区别。但是工艺的传承仍有其必要性,它可以使工艺具有生命力,自然发展和演变,而不是在某一个时期彻底消亡,使我们再也无法对其追根溯源。
有不少现代工匠和学者固执地认为如今生产的大马士革刀与其古代大马士革刀是完全不同的存在。的确,任何一种古代工艺的复兴都存在类似的问题,即便在性能上已经有了接近乃至超越,但毕竟时过境迁,很多当年的条件已经不复存在,百分之百的复原已经绝无可能,除非我们发明了时间机器穿越回过去那个时代。今天的工匠和科学工作者执着于继承这些古代工艺,或者模拟古代工艺复原古代刀剑,归根结底是现代人对古代工艺的孜孜探索,究竟在相似度上达到多少才算“成功复原”,只能是见仁见智的事情。
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是古代评价刀剑性能的至高标准。以我们今天的技术水平,想达到这样的标准显然并非难事。然而问题在于,我们究竟是需要一把极致锋利的刀,还是一把以古法打造的带有历史温度的刀呢?文中配图为匠人工坊手锻大马士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