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便失禁是什么状况

首页 » 常识 » 诊断 » 是罪人,医院的瘾君子
TUhjnbcbe - 2021/6/23 23:53:00
白癜风能不能治得好 http://disease.39.net/bjzkbdfyy/170807/5602607.html

黎晓安住进了二层的单人间病房。暖色调的墙纸,淡*色的灯光,柔软的床垫铺着洁白的被褥。时值仲夏,窗玻璃上攀着几支浓绿的爬山虎,晚风吹拂时像蝴蝶一样抖动。除了正北的朝向稍显阴冷,以及一股消*水味,这间宽敞明亮的病房说得上是温馨。

她不是作为病人入住的,医院的工作人员来出差。虽然已经是第二次出差“住院”,但“邻居”们都是各色瘾君子,精神状态不稳定,晓安仍然会感到惴惴不安。为了第二天的工作,她早早熄灯睡觉。

深夜,门外响起一阵塑料拖鞋的踢踏声,晓安顿时惊醒。接着是拧门把手的声音,拧了好几下,没有拧开,门是反锁的。

过了几分钟,门外似乎没有动静了,晓安才低声给安保科打电话。安保大哥赶过来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只安抚她说只要锁好门就没事。晓安一夜没睡,第二天去查监控发现是四层的一个患者。四层住着新型*品成瘾者,医生询问了那个病人为什么半夜去找晓安。病人撇撇嘴说以为她是新来的病友,“想去找她聊聊天。”

直坠炼狱的失控

在强戒所,*瘾患者被称为“学员”。医院,他们被称为“病人”。*瘾作为一种病症,有时是慢性病,极度考验耐性和毅力;有时是绝症,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由内而外腐蚀殆尽。

医院医院。康复大楼有五层,按照轻重症分层管理、治疗。按精神分析理论来讲,这些病人在“瘾”中泯灭超我、迷失自我、放纵本我,而无限放大的本我就是一个恶魔。大楼的顶层是24小时安保值班的封闭区,锁着重症病人。他们的戒断反应一旦发作,就是癫狂的恶魔。

山西某医院一患者戒断反应发作,图源央视网

上瘾是一种强迫行为,即明知是错误的行为却无法自控。

晓安距离上瘾最近的一次是高考前后为了刷题背书,不停灌咖啡,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她的职位在市场部,平时在独立的办公区工作,只有宣传医院去。在医院工作之前,她以为吸*人员都是穷凶极恶的暴徒。但接触了一年之后,她才意识到,恐怖的不是人,而是那些*品。

晓安不能接触那些危险的病人,跟医生沟通之后,她联系到了有30年海洛因吸食史的老吴。

在心理诊疗室初见老吴时,晓安觉得眼前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老吴身高一米八,穿着浅灰色的polo衫和黑色休闲裤。略有驼背,但步伐矫健。陕西口音很重,但十分健谈。细看时才能发现一些无法磨灭的海洛因腐蚀痕迹,比如浑浊的眼球、一口烂牙、皮肤干瘪黑*。

刚一坐下,老吴就开口说:“我进过三次强戒所。”

“八十年代那会儿,赶上下海创业,我跟朋友合伙开了一家歌厅。当时什么玩意都是新鲜的,不管好坏,打口碟里混着三级片,盗版小说里混着《伊索寓言》。歌厅里进进出出的男女,有人带走私烟,也有人带白粉。灯一关,音量开到最大,小包厢里一片混沌,什么都干得出来。我当时只抽烟,知道白粉是害人的东西,最开始是我朋友先沾上的。

电影《江湖儿女》

“他老跟我说,吸一口,没事的。我记得那个眼神很魔怔。大概过了一年多,他感觉自己身体不行了,一百二十多斤的人缩水到九十几斤,离了婚,爸妈也不管他。我跟他说戒了吧,他说成,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只有我去看着他。当时歌厅的生意不行了,我老婆也担心我被那些不正经的朋友带偏,各方面压力很大。他的戒断(反应)很恐怖,嗓子都喊哑了,屋里所有的东西都砸烂了,不吃不喝,躺在地上发抖,冷汗流得跟整个人都化了似的。他求我给他吸一口,不然就跳楼。

“后来我想,这样会出人命,还是让他吸一点,慢慢戒。我就自己找到门路买了一些,这小小的一包白粉到底有什么魔力,把人折磨成那个*样?可能是不信邪,我试了一口。瞬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就是生意、家庭、所有人、全世界都跟我没关系,生死都没关系。后来我知道海洛因是抑制神经,大脑不活跃了,所以平静。然后我就变成了我的朋友。

“吸*的那几年,意识是模糊的,什么都记不清。歌厅很快就倒闭了,身上最后一分钱用来买白粉。离婚了,老婆把女儿带走了,去了广东,爸妈也把我赶走出家门,不认我。一路跌到了人生谷底。三次进出强戒所跟做梦一样,刚出来那一会感觉自己还充满干劲要努力工作,好好生活,但总是复吸,好像一个死循环。

“五六年前,回民街那块儿住着一对吸*的夫妻,你知道吧?生了个孩子是傻的。俩夫妻也没工作,整天抱着孩子去碰瓷小轿车。他们会用小刀之类的把孩子的手脚划伤,要车主赔钱。没人性吧?吸*之后都人格扭曲。我当时也很扭曲,走在街上老觉得所有人要害我,总想要打人。但是也很痛苦,觉着死了算了。”

这一上午,老吴都觉得自己无法精确描述那30年的病态,好比在炼狱里被反复烧灼的活死人。

电影《梦之安*曲》

中午,晓安和医生穿过小花园去食堂吃饭的路上,突然听到从旁边四层的病房里传来一阵痛苦的喊叫声。她看到病人挥动手臂要冲到窗边,紧接着被医护人员往回拉。“他很痛苦啊,说不出话,一直啊啊啊。”

为了逃避而毁灭

联合国有一个执行和监督《年精神药物公约》和《年联合国禁止非法贩运麻醉药品和精神药物公约》的国际麻醉品管制局。汉语中的“*品”是一个本土化的词,囊括了被滥用的麻醉品和精神药物,“*”这个属性更尖锐地指出了滥用的后果。吸*会给人带来快慰的幻象,但那恰恰是人体神经受损的表现。损伤一旦发生,终身不可逆。

晓安说,每个病人都有令人唏嘘的故事,吸*的缘由也不尽相同,而唯一的共性就是逃避。逃避现实、逃避社会、逃避自我,这是他们最大的弱点。*品并不能让他们克服这个弱点,反而是放大了,他们会感觉到被逼着去同归于尽,毁灭一切。被什么逼着呢?他们自己。

电视剧《黑冰》

医院有两种截然相反的病人,失意的和堕落的。

比如五十多岁的方亦达,十年氯胺酮(俗称K粉)吸食史。他是当年高考恢复之后第一批参加高考的人,头脑聪明,复习一个多月就考上了中山大学经济系。本来以为自己是五个兄弟姐妹中头一个从农田里洗干净泥脚去大城市上学的知识分子,但是他父亲,一个老农民,拿不出供他上大学的钱,也看不出来一纸文凭有什么用。老方经常说他本来可以过得很体面。

后来他开始抽烟、酗酒,常年在外面跑工地,不想回家见到背叛自己的父亲。直到三十九岁才结婚,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安定下来了,却碰上白粉大量涌入本地。一开始老方是在外面偷偷吸,过完瘾回家通宵看电视,消耗病态的精力。没几个月就带着“朋友”回家关上房门吸,有时孩子好奇地推门,他慌忙让孩子到外边玩去。

家暴越来越频繁。经常只因为妻子多看了一眼,他就拳打脚踢。妻子到村里的养猪场打零工赚钱,他疑心妻子出轨猪场老板,还要谋杀亲夫,一路狂奔去猪场把妻子拖回家一顿打。两个孩子哇哇大哭,这一次他差点掐死了妻子。如果不是有人及时报警,老方是准备杀了妻儿再自杀。

老方两次进出强戒所,被诊断出躁郁症。他怨恨所有人,甚至觉得警察、医生也要害他。医生说他生理是脱*了,心理却很难完全脱“*”。即使后来没有再复吸,他也改不掉偏执的怨恨。

电影《门徒》

三十多岁的齐杰有着老方所说的体面生活。他是城里人,大专毕业之后自己开了一家贸易公司,行情好的时候公司流水四五千万。用他母亲的话来说,唯一的毛病就是“爱玩”。去夜总会一半是为了应酬,一半是为了自己。齐杰也不记得是谁带着他“溜冰”(冰*),溜一点点就通宵又喊又蹦,中邪似的。

家人很快就发现他身上的异香,五六个人抬着他进医院。不到一个月,他就跟家人说自己再也不吸了,还写了“保证书”,但出去才一周就又被逮住现行。第二次住院,他想尽办法让“朋友”送*品进来,比如夹在面包里、缝进衣领里。他跟医生撒谎说是家人送的东西,然后半夜在病房里吸食。

不得已,齐杰被转到了封闭区,禁止一切探视。他的戒断反应很严重,大小便失禁,浑身像是被蚂蚁啃食,难受得用脑袋撞墙,四五个安保才摁得住。打镇静剂的时候,他还咬牙切齿地大叫:“你们是不是想害死我?!”

晓安最近一次出差的时候了解到,齐杰还在住院。二百多天了,他已经达到出院标准,但家人坚持要住够一整年。

除了*品成瘾者,医院里还住着很多酒瘾患者。近年来,前者越来越少了,后者反而越来越多。上个月,他们接收了一个年仅14岁的酒瘾患者。另外,戒*患者大都是自愿住院,戒断意愿非常强烈;而戒酒患者都是被家人硬塞进来的,多半是因为他们本身并不觉得酗酒是一种病态的行为。

下午跟老吴的访谈继续之前,医院大厅闹了一场。起因是一个八十多岁的酗酒老爷爷假意给家人打电话,医院软禁他,他想回家。警察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看到老人家手抖得比帕金森还厉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好言相劝:“您老人家就在这儿住两天,戒好了就可以回家了嘛。”

怎样算“戒好了”呢?

戒*没有特效药

根据《年中国*品形势报告》,我国现有吸*人员.8万,同比下降了10.6%,连续第二年减少。几十年来,我国禁*和戒*两手抓,如果说禁*是形势分明的敌我阵地战,那么戒*就是复杂漫长的人性拉锯战。

国内的主要戒*方法如下:

一、传统戒*(年代-至今)。强制切断患者与*品的联系,单纯依靠患者的意志力来脱*、戒*,辅以镇静药物。这是强戒所的基本疗法,只能达成患者生理脱*的目标,复吸率极高。

二、开颅戒*(年-年)。由俄罗斯医生发明,因超低复吸率而引入国内,手术费用3-4万,四年间做了多例,复吸率低至10%。开颅戒*与年发明的用于治疗精神疾病的冰锥疗法相似,都是通过颅内手术定向损毁脑细胞来达到“治愈”的效果。可想而知,这种激进的手法会导致巨大的后遗症,比如智力减退、记忆力衰减、悲观厌世,甚至自杀,更有10倍于以往剂量的复吸者。所以推行仅四年就被卫生部紧急叫停,其时还有上千名患者在排队等待手术。

年专题新闻调查

三、药物戒*(年-至今)。年起,*府免费提供美沙酮,作为一种替代性药物来帮助阿片类*品成瘾者戒*。美沙酮本身也有成瘾性,必须严格控制用量。虽然十年间美沙酮疗法显著减少了共用针筒的HIV病例,但停药后,患者复吸率高达80%。

四、精神治疗(s-至今)。精神成瘾科的医生普遍认为*瘾易断,“心瘾”难戒。心瘾的源头往往能追溯到相似的心理/精神疾病——抑郁、焦虑、边缘型人格等等。医院与安定医院有不少重合的治疗工作(但是精神科和精神成瘾科仍有区别),比如医患一对一治疗、家庭治疗、团体治疗等等治疗模式,用疏导的方式让患者从*窟里走出来,重返人间。再比如经颅磁刺激技术(TranscranialMagneticStimulation,TMS)*。

*这不是电休克,TMS通过低频脉冲刺激局部大脑皮质功能来达到无创伤物理治疗的效果,广泛用于治疗抑郁症、双相情感障碍、精神分裂症等等,安定的作用能有效缓解睡眠障碍。

医院的综合治疗能保证较低的复吸率,但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种方法能做到完全零复吸。戒*之所以难,并不难在患者体征上的戒断,而是难在不复吸。复吸率是一个动态的观测,患者回归生活遇到的不确定因素太多,有时只是因为旧的“朋友”圈一句话就前功尽弃。

老吴回忆起过去30年的每一次复吸,都是因为那个朋友反复将他拉下水,没有人去捞他。父母早就把老吴看成“家门不幸的耻辱”,前妻都不允许他去参加女儿的婚礼。就在老吴第三次独自住院,像个待毙的溺水者那样准备再次陷入漩涡的时候,医院看他。

他不记得那次简短的见面都讲了些什么,只记得女儿讲了一句话:“爸,我只有你一个爸爸,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够了。”

这句话是一根迟来的浮木,老吴紧抓着不放,一直坚持了两年多。

聊得越久,晓安越觉得老吴是个不可思议的人。30年吸*史成功戒断,相当于一个晚期癌症病人期待奇迹。“他们是一群特殊的病人,正邪只在一念之间。”晓安说,“大部分时候我们只缺一把准确打开他们的钥匙。”

“*瘾患者这两年少了很多,这是一件好事,尽管也意味着医院‘没生意’了。可能以后会转型做养老院、疗养院,毕竟环境很好。”

访谈结束时已近*昏,医院大厅又来了新的病人,刚从火车站过来的一对母子。妈妈穿着深色连衣裙,细长的眉毛之间拧着一股愁绪。垂头的男孩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穿着黑色的T恤和运动裤,四肢瘦长,肤色灰白,眼圈发黑。

妈妈拖着一言不发的孩子办理住院手续,像拖着一副骷髅。医生跟他们简单交流了几句,就扶着孩子进病房。妈妈站在原地一直望着,手里攥着*色的表单,仿佛能一直望到孩子又再蹦蹦跳跳跑来,扑进自己怀里。

—END—

撰文

吴荣欣

我们对“瘾”这个命题有持续的好奇酒瘾、烟瘾、药瘾、性瘾、*瘾……或任何意义上迷人、痛苦又难以戒断的生理和心理依赖如果你也曾是一个瘾君子欢迎通过留言或邮件分享给我们gushiyanjiushi

.
1
查看完整版本: 是罪人,医院的瘾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