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愧母亲
作者
赵利民
今年农历四月二十八日，是我们敬爱的母亲逝世二十三周年的纪念日。即将到来之际，母亲生前的举止身影，音容笑貌时时在我眼前浮现，想到母亲生前对我的宠爱，而今无力回报，“子欲孝而亲不待”，常常使我渐愧得泪洒衣襟，让我抱愧终生。母亲的忌日到了。我只能谨以此文来表达对母亲深深的祝愿和遥远的怀念。坐在电脑前，我的手没来由地颤抖，我的心感到莫名其妙地沉重……随着鼠标在电脑前的纠缠，泪水模糊了眼睛，心灵的激情和痛苦常常源于记忆。一个人独自想着母亲，一个人默默地流泪，没有人知道，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更不想要敷衍的坚强。续写着母亲的往日故事，那些刻在生命里的东西落在电脑屏幕上总觉得肤浅。我恨自己，疏浅的才气，贫弱的笔力，写不好对母亲的无限怀念和深深的愧疚。母亲是一九九八年农历四月二十八日撒手人寰的，享年六十五岁。母亲去世后，我一直想完整写点东西，却静不下心来、理不出头绪，推至今日，如梗在喉，不写不足以表达对母亲悠悠思念之情。我们小时候的温馨，竟成了一份遥远的怀念，一切都变得太快。多少次在心里默念：“妈妈，真的好怀念您年轻时的容颜，怀念您温馨关怀的瞬间”。可知谁愿意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谁又会是谁生命中守候的永恒。一切都变了，变得偏离了原来的方向。那些年早晚奔波、时刻张罗而又幸福快乐的您，那些让我日夜怀念的母爱，已经消失得荡然无存。若无相欠，怎会相见？前几天的夜晚，忽然梦见了日思夜想的慈祥母亲。特殊的月份，特定的时间，特别的思念。尽管我无法解开这个恍惚的谜团，却永远无法抹平对母亲的歉疚和抱愧。点点滴滴，历历在目。回顾我自己已走过的历史，扪心自问，我一生无愧于工作事业，无愧于亲朋邻友，唯一有愧的是自己的亲生父母。特别是母亲，没条件时我没有照顾您，有条件时我也没有照顾好您。往事如烟，岁月不居，倏忽间我已年近六十。多年来，对母亲一直怀着抱愧的心情，好像欠着她一笔数额巨大的宿债似的，不论世事如何沧桑，不论时间如何嬗变，这种亏欠，都必须要还，然而“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常常扪心自问：母亲，我亲爱的妈妈！我何时才能还上欠下您的债务？何时才能使这种抱愧不再延续？对于母亲，我的确有一种深深的歉疚之情。越来越多的思绪涌入脑海，愈来愈强的牵挂洋溢心间。思念像一条长河，连着母亲和我。母亲应该算是出身名门。童年少年时代生活优渥，家庭社会地位优越，没受过委屈。我外祖母出生于山西省稷山县清河村一个大户人家。嫁到西里村我外祖父家，我外祖父年少好学，聪慧过人，尤其擅长书法，方圆数里有名。毕业于旧中国高等学府，年仅二十八岁就当上了公安局长，先后在解县（现在解州）、运城、河津等地任职。刚过三十岁，就提任为县长，任职于赵城、孝义等县，我母亲就出生在孝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外祖父不幸身染当时不治之症，英年早逝。去世时，年仅三十四岁。从此，家道中落。外祖父生前酷爱书画，解放后，破“四旧”时，我外祖父留下的书画和照片，我三姨和我外祖母，在家关上门，偷偷烧了四天四夜，才基本烧完。我母亲从小受家庭熏陶，是当时新女性的典范。识文断字，思想新潮。解放后，她有知识，有文化，性格开朗，心胸开阔。村里扫盲，她担任“识字班”老师。母亲和父亲结婚后，因家里人口逐渐增多，还要供养我们上学。经济非常困难，常常入不敷出。节衣缩食，艰难度日。日子过得百般拮据。尽管如此，母亲始终不改自幼年积累起来的好强和尊严。和父亲一直呵护着我们倔强地成长。为全家谋生，辛苦奔波,为儿女成人，费心操劳，在她柔弱的外表之下，表现出超人的定力和胆识，不服软，不祈求，据理力争。无疑，这给我们这些孩子在做人方面补了钙，强了骨，在以后的人生岁月里受益无穷。她常常告诉我们：穷，要有志气！我刚出生不久，就得了当时社会上刚出生孩子极易常见的小孩抽风病。该病很难治愈，致残率极高。听说很多家长为了保住孩子性命，给孩子喝一种叫“牛*”的东西，孩子喝了以后，非聋即哑，非傻即痴，或小儿麻痹。总之，要坏一神经，注定孩子一辈子是残疾人。父母不忍心我的智力、体力不健全，坚持不让我服“牛*”。听外祖母说，母亲整天整夜把我抱在怀里，他们始终相信奇迹能够出现，后来，村里保健站医生都对治愈我失去了信心，不再为我打针。多亏我父亲的一位多年好友，懂得医术（当时，因家庭成分高，不让行医），冒着风险，继续为我打针吃药。也许心诚则灵，感动了天地，我慢慢病情好转，保住了一条生命。我抽风病治愈后，虽然侥幸捡了一条命。但小时候，弱不禁风，抵抗力差，三天两头生病。母亲把我当做家里重点保护对象。尽管那时候生活条件极差，但千方百计为我改善生活，家里有了好吃的，尽量先满足我；走亲戚，改善生活，总是先把我带在身边，为我操碎了心，费尽了力。一九七六年十月的一天下午，我母亲和几个妇女在隔壁邻居我大妈家缝线，因平时过度劳累，晕倒在地，大家赶紧把母亲扶到大妈家炕上休息，直到天黑，母亲仍未苏醒。大妈家大哥背着母亲送到我家。大家马上叫村里保健站医生检查，医生看后，催促抓紧把母亲送到我们公社太阳卫生院。当时，我父亲在离我们家几十里路的蔡村粮站打工，姐姐已经出嫁，两个哥哥在太阳高中上学，家里就是我和弟弟，我13岁，弟弟年仅7岁。我清楚地记得，晚上掌灯时分，几个邻居大哥把已经不醒人事的母亲放到门板上抬着，一路飞奔太阳卫生院。看着母亲被抬走后，我和弟弟怕得要命，急得直哭。我在想，如果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个家还不塌秧？恐惧，绝望，感觉天塌地陷一般。这种体会在我以后的人生岁月里不曾有过第二次，很难回想当时我们幼小的心灵如何承受这种摧肠糟心的场面。黑夜和绝望遇到一起，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可怕，它无边无岸，冰冷地压缩我们周围的空间。我和弟弟站在炕沿下，挤聚在墙角，嘤嘤地哭泣。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三妈过来，陪着我们，守着豆点儿大的灯光，过了一夜。那天的夜，觉得咋是那么长。现在想来，这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那一夜啊！第二天，我三爸给住在小阳村的我二姑捎信，由我二姑照顾我们。母亲命大，在*门关前转一圈又回来了。到医院第四天终于苏醒过来，因劳累过度，得的是脑血栓，很严重。医生说，耽搁了那么长时间，能抢救过来简直是个奇迹。经过医生一个多月的精心治疗，基本痊愈。母亲住院期间，我和弟弟在大人的陪同下，到太阳卫生院看望了母亲，母亲嘱托我和弟弟，在家里一定要听二姑的话，不要淘气，做好作业。母亲还告诉我们：“不醒人事的那一霎儿，我对自己说，我不能走哇。我走了这几个孩子咋办？”母亲接着安抚我们“不是老天爷不收我，是老天爷可怜你们，一家人得感谢老天爷。”说完，告诉在身边照顾她的我姐姐，把亲朋邻友探望她时，送的饼干等好吃的让我们吃，并嘱托剩下的让我们带回去。我母亲出院后，大家都感到母亲的那次经历的确很幸运，更是全家之幸，得诚心诚意感谢老天爷，同时也得感恩那个时代。那时，医院里先看病，后结算费用。当返回家里的时候，母亲眼中也多了几分光泽，也会不时地做上一桌可口的饭菜。只可惜好景不长，岁月无情，夺走了那份本该属于我的母爱。我们上学时，正是国家经济困难时期，家里没有什么好吃的。母亲几乎每天早上都要早早起床烧开水，给我们每人喝一碗“滚水泡馍”，才让我们去学校。冬天天冷，早早起来给我们蒸红薯、做熟面汤，我们吃了，浑身热乎乎的，就感觉不太冷了。我上学以后，虽然身体不太健壮，但智力并不差，唯一缺点就是学习存在偏科现象，文科成绩优秀，但理科科目学得一塌糊涂，中考总成绩仅二分之差名落孙山。当时，父母给我们学习定了个规矩，如果我们能考上，家里砸锅卖铁也要供上学，如果考不上，因家里经济拮据，到生产队参加劳动，帮助父母分担生活压力。我中考失利，应该到生产队务农，因为我身体不好，母亲竭尽全力做通父亲的思想工作，全家同意我继续复习，继续冲刺下一年中考。我在白池学校补习时，那时候是冬天，早上天亮得晚，我一个人不敢去，星期一早上，不管刮风下雪，母亲总会把我送到白池村口。我回头看见，母亲远远地站立着，瞩望我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明白，这是母亲给我壮行，为我学习加油、鼓劲。第二年，我以优异成绩考入当时稷山县重点高中——清河中学。当时，母亲身体虚弱，两个哥哥上大学，弟弟上小学。家里就是父亲一个劳动力，在城关轧花厂当临时工，日子过得紧巴。常常有吃了上顿缺下顿的危急感。学校伙食不够吃，我常常星期天要到家里背干粮。往返二十多里路，我没有感觉到苦。我感到痛苦的是，家里日子十分窘迫。多次看到身体单薄的母亲因生活拮据的为难和挣扎。有一次，我回家背干粮，家里的吃食仅够吃两三天饭，背的干粮尚无着落。我看在眼里，一边吃着饭，一边流着泪。母亲外出借玉米面给我准备返回的食物。晚上才回到家里，次日一早，母亲已经做好饼子，时间还在拂晓前。这样能让我赶到学校，十多里地不误早读。这种经历不是一次。有时候，我也曾动摇，不上学回家种地？减轻家里负担。但这是母亲坚决不允许的。母亲一辈子敬重有文化的人，她不允许我，一个已经读到高中的孩子，在这件事情上三心二意。母亲对文化人尊敬有加，给我的人生以强有力的导向。识文断字，是母亲这一辈子寄托到儿女身上的梦想。人在年轻时，体会不到母爱的伟大，认为母亲每天为我们所做的都是理所当然的。现在自己也是为人父了，才想起母亲当年的艰辛与含辛茹苦。想起妈妈的无私、伟大、不容易，才深刻体会到母爱如河，母爱如山，母爱伟大。想起母亲为我所做的一切，只有自己感同身受了，渐渐地学会了怎样感恩。我欲哭无泪，后悔万分。自己内心对母亲的愧疚之情与日俱增，心里时时弥漫着自责与悔恨。我结婚后，因孩子较多，生活自然捉襟见肘，父母千方百计帮助我，特别是母亲，虽然当时已经诊断为脑血栓，但还是不知疲倦地为我们带孩子，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在经济上节衣缩食，添补我们。直到生活不能自理为止，可以说。生命不息，为我们操心不止。而今，我早已为人父，说实在话，我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理解母亲,感激母亲,敬重母亲，并抱愧于母亲。一个人，他什么时候最能体会到，妈妈的不容易，父母的不容易呢？就是当他结了婚以后，有了自己的小孩，从看到孩子出生时的又欢又喜，到伺候孩子时的不疲不倦，从孩子成长时的一丝不苟，到孩子叛逆时的无怨无悔。他渐渐能感受到，父母对孩子的爱，是无私的，是无价的，他们24小时随叫随到，只要孩子有需要。他们为了你，起早贪黑，从来没有半句怨言，尽管付出了那么多，可他们从来没有向你索取过什么。母亲对我贡献最多，本该我应多多孝敬，但因当时我孩子较多，负担过重，几乎没有为母亲做过什么。难以贴身尽孝，抱愧母亲，是长久的痛感。母亲脑血栓第二次复发是一个天气异常闷热的夏天，天气热得人喘不过气来。晚上，漂泊大雨，倾盆而下。当时，我们和父母不在一个院里居住，半夜，住在爷爷奶奶家的大儿子冒雨叫我们，说奶奶病了。我和爱人到父母家时，母亲睡在炕上喘着粗气，看到母亲那个样子，我的心里很自伤，藏有的却是一份深深的愧疚。我在想：母亲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与年轻时供养我们四弟兄上学有着分不开的情结，我们都在上学，偌大的开支，是一份无力承担的痛。父亲在外劳苦奔波，于是，生活的艰难、困苦、寂寞统统抛给了母亲。我一边联系村里保健站医生，一边给在洪洞工作的大哥打电话。第二天，经过医生治疗，母亲清醒之后，我们问母亲需要什么时，母亲竟然说：“想见宇宇”，宇宇是我家大儿子赵宇卓的小名，我们怕父母老年寂寞，让孩子陪伴他们排遣孤寂，宇宇经常住在爷爷奶奶家。人常说：“隔代亲，隔辈亲”，可见，母亲对我的孩子有多亲，感情有多深！父母对我们的爱是忠诚的，绝对不会背叛我们；父母的爱是无私的，愿为我们赴汤蹈火；父母的爱是伟大的，在我们生病的时候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们。。。。。。父母的爱是穷山尽水数也数不清的。而儿女们却难以做到。如果说儿女们真的对他们有索取的话，那我们向父母索取的就是：他们的安定，他们的快乐，他们的幸福，他们的健康！当时我就在想：当我生病时，父母陪在我身边照顾我多么温暖，而父母生病的时候我却不在身边？差点误了母亲的病情。借此机会，我再次只能向我的母亲表达深深的歉意！后来，我上班、工作、担任部门领导，处理方方面面关系，这其中每一个阶段都遇到过很多困难，但我从来没有被这些困难打倒过，更没有想过要放弃自己的信念。因为，母亲以她一贯的坚强告诉我，人只要不被困难打倒，就一定能打倒困难。这与母亲的遗传是放不开的。正是出生在这样阳刚气十足的家庭里，特别是有一个刚强的母亲，才造就了我今天刚强的性格。我工作以后，并没有给母亲带来我曾经发誓想给予母亲的那样的幸福。我至今对此耿耿于怀，遗憾的是，生命不能重来一次。子欲养而亲不待啊！母亲的病情更加的恶化了：听父亲说，有时，她吞咽困难，吃过的饭菜，长时间存留在嘴里；有时，她记忆力减退，刚做过的事情，刚说过的话，马上忘掉；有时，她大小便失禁，一天要换几次裤子；有时，她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不知道回家的方向……每每想到这些，我的内心充满了愧疚，母亲为了供养我们，而承受了如此沉重的罪孽？！回到家的日子里，亲人朋友们会告诉我一些关于母亲的故事，在我不在家的季节里，母亲总会四处找我，那种感觉，又有几人能懂呢？甚至，她还会时常埋怨父亲、埋怨父亲把我送离了家的方向。我想对我的母亲说声：对不起，我并没有做到我应该做的事情，还常常让您为我而担心，真是对不起！长恨此身非我有，最是难报父母恩。后来，生活、经济条件，逐渐好转，但母亲已经长珉地下。让我经受良心的谴责，抱愧父母，特别是辛辛苦苦一辈子的母亲，让我悔恨终生。应该说，母亲一生几乎没有享受到多少儿女们带来的清闲和安逸。她总是要求于我们的甚少，给与我们的甚多。从不给子女带来任何的麻烦，哪怕是病重到不能自己了，也不愿麻烦儿女。我常常想，母亲给予我们的爱，我们无以回报，只求母亲能健健康康的，最后无疾而终。在她的有生之年，让我也尽尽做儿子的孝道。但是，事与愿违。我远远没有做到。儿女是冤家，此话切中肯綮。淡淡的缘分，静静的朦胧……难道注定是悲剧的永恒，悲剧之悲在于它的开头往往是喜剧。对母亲的愧疚，已经越来越浓烈，母亲的心是天底下最慈爱、最辛苦、最沉重的心了……现在想想，我似乎知道那股不知名的感受是什么了，是内疚！这段令人内疚的记忆深深的烙在我心底，时刻警醒着我。一个人只有亲眼看到自己伤疤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痛，什么是对与错。烟雨蒙蒙，道无缘前尘往事成云烟；红尘滚滚，诉不尽爱恨情仇意缠绵。母亲，我永远思念您，永远爱您，连同那一份心里的抱歉和愧疚！稷王山律律，汾河水见证。我们与母亲阴阳两隔已经二十三年。我相信，母亲不会后悔给我做母亲，我却惭愧于做她的儿子。今天的我，只能用泪水代替了所有，说出那句深深埋在心里的话：“妈妈，对不起！”年5月16日写于侯马
作者简介：赵利民，男，汉族，年生，山西省稷山县人，爱好写作。多次在《作家》《山西日报》《作家联盟》《咱们村》《今日头条》《东方文艺》《简书》《乡土作家》《南国红豆诗刊》《新田》《生活晨报》《山西农民报》《作家新干线》《百家号》《郁江文艺》《金石文学》《汾河家园》《绛州文学》《山西人口报》《大同矿工报》《洛阳人口报》《枣花报》《后稷文苑》《侯马报》《侯马作协》《稷人说稷》《稷山文艺》《新边塞》等报刊、公众平台发表小小说、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现任山西省侯马市城市发展投资有限公司副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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