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把灵*卖给恶魔,怎样才能做出一个既让恶魔满意但同时又能赚尽便宜的协议?
布伦丹费恩的想法很简单:附加一个小小的条款。只能在他死去当天,签约的恶魔在午夜之前带走他的灵*,否则合约作废,他将升入天堂。
费恩先生很精明。他死的时候,离午夜还有五分钟。他是躲在地下山洞中,在他的老朋友康斯坦丁眼前死的。这两个老家伙都是癌症晚期,在得知前来叙旧的老友也已绝症缠身后,濒临死亡的两个老朋友疯狂喝起酒来,直到肝癌晚期的费恩整个人倒在酒池旁。
看着老朋友死后,康斯坦丁感觉古怪,想要爬上楼梯离开这个地方。不过太晚了。契约的恶魔已经来了。它不仅知道费恩的准确位置,甚至还知道该如何到达这个隐秘的洞窟。它甚至知道康斯坦丁的状况,以及他做的一切,并恶*的嘲弄了康斯坦丁的父亲。康斯坦丁知道,他面对的是一个强大而傲慢的家伙,而这个家伙羞辱并激怒了他。
这就是Vertigo版《约翰·康斯坦丁-地狱神探:危险习惯》的开端。
一
那是一个算不得愉快的早上。不,或者说,晌午。一场宿醉之后,头痛仍未平息,原本应继续在床上躺着等待时间过去的老约翰突然觉得不舒服,一阵不容压抑的不适逼迫他坐起来,打直身体。
“什么东西……”
康斯坦丁不以为意的用手接住口中涌出的不适感,但现下触碰到的情况很快引起了他注意。这么多血,无论牙龈出血还是喉咙肿痛,他都没流过这么多血过。呕吐感并未因此缓解,他跑到盥洗室对着水槽咳起来,不知呕了多长时间。一开始还仅仅是困惑,随着血源源不断涌出,困惑渐渐变成恐惧,直到他奋力作呕,吐出了“他的一小部分身体”。
惊*未定的康斯坦丁开始梳理自己的思绪。这会是什么?是涅加尔么,那个曾被他召唤,并死缠烂打的恶魔?这个怪物曾把自己的恶魔血分给他,好让他从该死的病床上爬起来给它做事。是他的恶魔血作祟么?
或者是他死去的好兄弟?康斯坦丁在娘胎里就不是一个人,他有一个双胞胎哥哥,但最后很不幸,他没能活下来,是他那个混账老爹想出的堕胎主意把他弄死了,自从那时起他就寄生在康斯坦丁身上。这家伙曾一度利用恶魔血获得力量,不过康斯坦丁借助魔法已与他完全融合一体了。会是他蛰伏的力量作祟么?
但熟悉的魔*总会被人遗忘,不是么?感谢上帝,医院的路。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只是……自己总是不愿意承认,直到有人亲口告知才愿意面对它。这是生而为人都有的弱点。约翰不打算克服这个弱点,于是他找到了一个医生。当然,结果并不出人意料,肺癌,肺癌晚期。听见这个词,任谁都没法保持清醒和理智。约翰已经没在听这家伙继续摆弄学术名词絮絮叨叨的说下去了。医生打开门的时候,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走了出去。不是恶魔,也不是双胞胎兄弟,害死他的是他朝夕相处的它们。
不过,没事。街转角就有丝卡卖。康斯坦丁买了一盒,捻出一根,点燃了,吸一口,吐出些熟悉又令人安心的烟雾。沉重的心情获得了些许舒缓,康斯坦丁叼着烟,在街边随意而行,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吞云吐雾。
毕竟,他还能骗谁呢。
很少有人认真考虑死期将近的问题。妄想狂担忧死亡却不理解死亡,致命事故与谋杀受害者又来不及思考。唯有时间充裕,你才能思考死亡。唯有你知道必死无疑,才会抓紧思考。到了这时候,死亡会抓住你全部思绪……
不然,你还能做什么呢?
我要死了,我意识到这件事。再没什么生活,再不能远眺城市,再不能烂醉,再不能环游世界追猎怪物,再见不到朋友们……
我的朋友……要不惨遭杀害,要不下落不明,要不飘忽不定……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失去了他们。可是……
可是,从前,这一切都拦不住他们。
康斯坦丁陷入沉思,他开始想象死后会经历的一切。棺材合盖,永恒的黑暗到来。一阵震动后,整个人下沉到坑洞中。随着土被泼在棺材上,盖子变沉,一片死寂,黑暗……
有光在黑暗中显现。
一个小女孩站在光中,站在康斯坦丁面前,向他伸出手。康斯坦丁一时间没能认出她是谁。
“我是阿斯特拉,是纽卡斯尔那里的人。你还记得我吗?”
康斯坦丁牵住了她伸出的手。
“可是我害死了你。”康斯坦丁还记得纽卡斯尔事件,这个令他一生愧疚的事件。错误的魔法造成了灾难性的结果。最开始是阿斯特拉,随后是和他一起在场的那些朋友。他们都受到诅咒,最终也没逃出恶魔的掌握。
“是,可你也死了,不是么?现在你知道死亡是什么滋味了。”
“等等,阿斯特拉……我觉得,我不想走这条路。”
“抱歉,约翰,可是,你看,我们每个人都会走上这条路。你的朋友都走过。”
康斯坦丁抬起了头,眼前是他的罪过的痕迹。他的那些朋友,那些没能在安宁中度过余生的朋友,站在一起,围成一圈,将他包围在中间。
“该死!”
这熟悉的感觉,是那些死去的**。他看着他们的脸,看着他们那令人熟悉到发疯的脸。要和这些纠缠不清的冤*讲道理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康斯坦丁摆好架势,正准备拿出过去的绝活时,他被打断了。
“我们不是来缠你的。我们缠不了死人。”
**一拥而上,将仇恨尽数倾泻。他昔日的过犯,曾经的罪恶,一爪一爪的撕挠着他。约翰满头大汗的惊醒过来,原来只是一个梦。他慌忙从满地烟盒中摸索白日时才买的丝卡,给自己来了一根安慰。
又一个难熬的夜。终于,约翰决定去看看他最后几个月要停留的地方。托“肺癌晚期的多莉姨妈”的帮助,约翰得到“老朋友”马克的允许,在他带领下参观了癌症病房。他看着那些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靠不断泵药和化疗苟延残喘的家伙。马克医生被唤去其他病房,留他一人在此处思考。想到这可能是他的未来,这让他不舒服。他宁愿选择割喉自杀。他想离开这地方。
一个老家伙打断了他的思考。这个满嘴脏话的老痞子向他要了根烟,两个烟*就这么聊上了。他叫马特,一个曾在北非战场服役的二战老兵,归乡后疯狂抽烟喝酒,最后上这来了。一个陌生的祖国,一个没有希望的生活,以及一个榨取全部资金以连任的女首相(撒切尔夫人)。当马特问起约翰的时候,他开始讲起自己的故事。原本是要介绍一下多莉姨妈的,但是想想算了。他喜欢这家伙。
谈话没多久就结束了。约翰没想好他接下来要怎么做。他根本就不打算把他医院病床上,做个大小便失禁只得任人摆布,把各种乱七八糟的液体管他喜不喜欢都注入体内,毫无自主能力的废物。医院多待一会。但至少,他交到了一个朋友。
回到公寓,康斯坦丁接到一个电话。是给他检查的医生打来的。
“嗯,是这样,康斯坦丁先生,我复查了结果,我发现……”
这一刻,康斯坦丁脑内风卷云涌,疯狂的思绪和情感抓住了他,他祈求,祈求医生的下一句话会是“你不会死”。
“……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情。”
有趣?
“是这样,你的血液中有某种特别的成分。它不是某种酶也不是细胞,不是我曾见过的任何东西。康斯坦丁先生,你是否愿意过来接受进一步检测?”
“该死!”
是恶魔血。多年前涅加尔将它的血液输入到康斯坦丁体内,现在,这家伙正对这玩意感兴趣。可以想见如果让这家伙把握这玩意会出现怎样的糟糕境况。
约翰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
二
约翰坐上了前往爱尔兰的邮轮。
自年以来,约翰就没和布伦丹费恩再见过面了。尽管如此,这个老朋友再次接到他的电话时,还是很开心的。尽管电话里听上去似乎他也不大舒服,但他答应了给康斯坦丁帮忙,还说正好想找他也帮个忙。
真是太妙了,又是两人肩并肩的魔法之旅。眼下,约翰宁可用点魔法,这总比化疗强。
现代交通在山脚下就结束了。穿过一片野地,约翰来到一座老碉堡面前。这就是布伦丹费恩的家。他喜欢住在偏荒凉的地方,随意施展魔法,再疯狂的咒语也不会造成骇人效果而令人心烦意乱。
前来应门的正是费恩本人。高大壮硕的身躯和友善的圆脸,老费恩并没太多改变。
“我原以为你会在晚饭前到的。不过,还是有时间喝一杯。”
“陪你喝酒总是有时间的。”
阔别重逢的老友举着杯子坐在客厅沙发上。暖炉里的火焰在杯中闪烁。两杯下肚,约翰正准备提正事,费恩发话了。
“正事可以等等。我们不是得先聊聊最近怎样么?”
毫无疑问,故事都要从魔法巫术讲起。巫术,这词太古典了,约翰忍不住调侃。
“好久没听过这词了。”
费恩却说,他以为约翰放弃了神秘的道路。至于这种古典用词,
“不过你了解我。我是老派人。”
很快话题就转到友人身上了。两人数算着朋友的离去和消逝,互相倾吐人生的不幸。艾玛,里奇,盖瑞,熟悉的名字一个个蹦出来,这些名字的主人早已成为*土,他们的恩怨情仇也只剩回忆。费恩主动提起他的伴侣,吉特。她已经离开了四年了。这名字让约翰想起曾经的岁月。当他遇到困难时,就会来到费恩和吉特这里,他们两个人给他帮助和庇护。约翰站起来,在房间里打量,走动。
“抱歉,伙计,你一定不愿想起她。”
“哦,是,确实。她没拿走的东西,我全都扔了。”
约翰走到书架前,看着一尘不染的相框中吉特的照片。
“是啊。”
话题回到近况。费恩带着康斯坦丁下到酒窖里面,大加吹嘘自己的藏酒,约翰不多回应,调侃酒*和肝衰竭的关系。费恩也不搭理,一面回忆过去,一面自顾自打开酒窖深处的门。
“……总之,我的意思是,我厌倦了那套。年纪越大,魔法索要的越多。你会想,这些麻烦究竟值不值得。于是,我告别了魔法,找到了自己的信仰。你说,有几个朋友,一个酒桌,一些好酒,谁愿意去教堂?”
“我可不是常去教堂的人。那,何不由你带我在教堂转转。”
二人举着灯,顺着一个狭长而简陋的走廊前行。这是一个漆黑的矿工隧道般的走廊。他们越走越深。
“买下这个堡垒后,我发现了这个洞穴。好吧,说实话,是有天晚上我喝多了从上面掉下来,你懂我的意思。”
费恩带着约翰继续深入,一个流淌着泉水的地下洞窟出现在二人眼前。
“我去过三一图书馆翻过古代手稿,圣帕特里克环游爱尔兰时曾在这里住过,你相信吗?他一定祝福过这块地方,把这变成圣地。”
费恩搬来一张桌子,上面摆着蜡烛。这是一种咒语,只要蜡烛不灭,咒语就有效。他把杯子拿出来,往里面灌满圣水变成的麦芽酒。
“真不敢相信,你个厚脸皮的杂种。告别魔法,别个屁!”
这是最上乘的啤酒,约翰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
“这酒不错,但你脑子是不是短路了……我是说,魔法不是做这用途的。你会惹麻烦的。”
“那你告诉我魔法是做什么的?”费恩举起另一杯,畅饮起来。“哇哦,我能看到恶魔因为我用魔法变啤酒而跑过来抓我。”
喝了差不多七八匝后,两个醉*靠在墙角。二人的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密不透风。
“你以为我……知道什么咒语,可以治疗癌症?”
“是。”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有什么好笑的,我快死了!”
“你想让我施法救你的癌症么?亲爱的约翰,我本打算请你对我做同样的事情的。我的肝不行了。我快死了,可能就在今晚。”
二人高举酒杯,相拥高歌,他们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喝个烂醉。约翰把希望都押在费恩身上,费恩也把希望都押在约翰身上。结果他们两个都只是在浪费工夫。但至少,老友聚在一起痛饮,他们很开心。
“我上路前,咱们再来一杯完美的魔法啤酒。约翰康斯坦丁,干杯!”
“干杯!”
这是饯别的最后一杯。二人一饮而尽。
费恩瘫倒在墙角起不来了。酒宴已抵达它的终末。
“我有点累了,约翰,你明白的。你可以自己上去的,是吗?”
“回头见。”
约翰醉醺醺的爬了上去。他刚刚又失去了一个朋友。但至少这样的道别让两个人都很高兴。他穿上大衣,准备离开。
一股不祥的感觉如蛇般在脊柱游走,逼的他浑身冰凉。他想离开,但已经来不及了。一个瘦高的黑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他的去路。
约翰张大嘴,惊的没法说话。
“并不是你开口邀请我才能进来。不过,这么做是出于礼节。”
黑影哼了一下,自顾自说着,迈过了门槛。
“我来找费恩先生的。就在楼下酒窖里,嗯?”
没等回答,这个黑影径自往屋里走去。
“可是等一下,他……他不方便见客。”
这个男士转过头来看了约翰一眼。
“他不需要说话。我不是来聊天的。我来取他灵*的。”
约翰觉得不妙。他跟了上去,跟着这个高大的黑影提着灯一步步从刚才爬上来的路再次走下去。
“看,我得跟着你,行么?我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交易,但我想做个证,确保你们都按规矩来。”
“合情合理。不过……你有点酒醉。”
“我还没醉到不懂规矩,这套我熟悉……”
“当然,谁会认为约翰康斯坦丁不懂呢?”
“你……你认识我?”
“是啊,实际上我和你父亲也很熟悉。”
“我父亲?”
“当然,康斯坦丁先生。你父亲犯了杀害子女之罪。他下了地狱。”这个黑影无不得意的说道。
这个黑影进一步解释,活脱脱一副老派贵族的姿态,趾高气昂,自鸣得意,好像看着自己狩猎的战利品一样看着倒在一旁的费恩,觉得自己已稳操胜券。
“大体上,协议是这样的:我赋予布伦丹费恩知识和能力,帮助他收藏前所未见的佳酿。我想,你也会同意,他实现了目标,分毫不差。”
“作为回报,你得到他的灵*。”
“确实,非常老派的协议。不过他是个老派人。我想……这么做,有种怀旧的氛围,很吸引人。”
“不过,还有一条小小的附加条款。费恩先生坚决要求,我必须在他死去当天,在午夜之前接走他的灵*。要是我没能照办,那么,整个协议彻底失效,他能上天堂。”
“和恶魔讨价还价,我想,他大概以为自己是个伟人。”
“这同样具有吸引力。我允许了。仅仅为了给交易增加一丝趣味,来点额外刺激。我肯定,他做着智胜我的美梦。许多凡人都有这种想法,我肯定你也这么想。”
“但他们没法胜过我。让我告诉你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凡人。凡人愚蠢,骄傲,逞强,骨子里极其可悲。”
“此外,没有比醉*更可悲的东西了。”
“伙计,还有五分钟就到午夜了。”
这个傲慢的恶魔背对着他,甚至都不瞥一眼。
“没关系。时间很充裕。”
“我想也是……”约翰拿出两个杯子,放入麦芽酒池,灌满两杯完美啤酒。“我有个想法。”
“老费恩是个货真价实的酒*,就跟你说的一样,很可悲。他自以为是酒*之王。”
“至于你和我,为什么不在这里对着他的尸体喝一杯?我一直想和恶魔喝一杯。”
“下地狱后,老费恩肯定会觉得自己蠢透了。只需你告诉他,我办了场酒宴。相信我,我只需一分钟,就能把他一辈子的蠢事都比下去。”
这个恶魔笑了笑,接过了杯子。
“康斯坦丁先生,你真狡猾。与你的事相比,和恶魔痛饮真是算不了什么。”
约翰举起杯子。
“祝你健康,先生。”
“很好。”恶魔答复说。言毕,他们共饮下这啤酒。
“美味。那个老傻瓜就是要这个么,魔法啤酒?”
一如既往的轻蔑。
“当然。你看,只要蜡烛不灭,咒语就是有效的,那么啤酒就不会变回圣水。”
约翰康斯坦丁一脚踢翻了桌子。蜡烛跌落在地,熄灭了。恶魔痛苦的抱住扭曲的身体,开始呕吐出鲜血。
“我们从来不喝葡萄酒,不是吗?”
康斯坦丁敲碎一个玻璃瓶,就像小混混打架时那样,留下一个玻璃瓶口做武器。他看着这个恶魔从口腔到肠道整个因为圣水的灼烧而裂开,鲜血往外喷涌,几近不成人形。
“,好年份。这是给你的,混账东西。”
康斯坦丁朝这站立不稳的人形肢体狠狠一击,这个恶魔躯体就跌落入圣水池中,化成一滩血水。它塑造的这个肉身是彻底完了。
康斯坦丁看了看表。此时正是午夜。
约翰缓步走上楼梯,从费恩的酒窖里拿起一瓶酒庆祝了起来,但很快又开始消沉。日后他也是落入地狱的宿命。只要他死去,就一定会落入刚才那个恶魔的手上。
此前,他只是不想死。现在,他不敢死。
他不知道他应该怎么办。他有两种选择。第一,求他认识的恶魔朋友去打听一下地狱的情况,但那绝对不乐观。他给自己在地狱里招惹了个大麻烦。第二,去请求另一个傲慢的非人杂种,在剑桥同学会里蜗居,好像自己是上流社会中心的那个高级天使,给点怜悯?
在乖乖认命和自取其辱外,对于老约翰康斯坦丁来说,还能有其他道路么?
⊙关于作者
Homunculus(瓶中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