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巧英
“听说你妈……其实，一个女人在外独闯，挺不容易的”。
自我四五岁能记事起……我爸我妈，我家……这样来形容我爸与我妈吧！比如下床时间到了，我妈会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或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而我爸只会说：起来。吃饭时间到了，我妈会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爸只会说：吃饭。
睡觉时间到了，我妈会说：学习，工作了一天，该好好休息了。而我爸只会说：上床。临出门时，我妈会说：劳动最光荣，干活去了。而我爸只会说：走了。遇到有亲人在我家话说得多一点，我爸会制止：住口。我妈会说：嘴就是用来吃饭，亲吻，说话的，尽管说。遇到来我家玩得中午都不想走的邻居，我爸只会说：懒*。我妈会说：去跟家里人打个招呼后，来这儿吃吧！遇到一言不和，不论是谁？哪怕有时是我的爷爷奶奶，我爸都会脱口就是：滚蛋！而我妈会说：是不是我在哪儿说错了？
一年四季，天，要么不张嘴，一张嘴，我爸就是这个样子。不多一个字也不少一个字，更不会重复……口气生硬，语调生硬，态度生硬，干巴巴的谈吐让我也敬而远之，望而却步。久而久之，像灵动的水，活跃的风，多趣的雨的我妈，话也少了，不再幽默有趣了。
这样的日子，整个家庭，要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我爸是我们村里唯一的师范生，在镇上某一中学教书。但，听说镇上的班级，只有他教的学生成绩最差。一个不会当好丈夫，好父亲的人能当一个好教师吗？而我妈就不同。她自从听从我姥爷与姥姥嫁给我爸，大队会计职务也辞了，来到婆家，既要照顾家里的大人与小孩，还要管理一大家子的产业，有空时，还出门打工，几乎没一分一秒的空闲，真正的分秒必争，马不停蹄。我妈是属马的，名符其实。
我妈的辛苦与劳累及她心里的那份酸楚，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时，遇到学校放假，为怕在家没人好好照看我，出门贩卖土特产我妈都要带上我。而我有时，顽皮又掏蛋得很，稍微不被我妈注意，就离开她的眼皮底下。我妈的摊位在离家较远的一个公路旁，有好几次我横穿马路，我妈为了保护我，差点被车撞了。
我爸知道了，不是打就是骂该死！欠揍！而我妈始终温柔可人，亲切动人，甚至，一连几天放下手中的活，陪我玩，又极其耐心的循循诱导我。不仅如此，我妈还经常为亲朋好友请不起辅导老师的孩子辅导功课。只要一到周末或放寒暑假，近十个孩子的功课呢！都等我妈干完活放到我家。别人没背熟的课文，她先背了出来，字也要端端正正先写上一遍，再教孩子做。言教不如身教，以身作则，榜样的力量！没一个孩子不听话，不照办，尤其是我。
我妈小学也没毕业，加上课程不同又多，有的她会做，有的一点也看不懂。但她把《新华字典》常带在身边，又总是十分耐心的指点，引导或启发……最主要的是最难的题目，她即使会做，也不会告诉我们答案。她说：一旦告诉我们答案，不仅我们有了依赖性，即使最聪明的人也会变得不聪明了，只有遇到困难自己想方设法去解决，人才会变得越来越聪明的。
人只有在不断地不停的亲力亲为中，才能逐渐的进步与提高。我妈不是教师，却像个教师，好教师。我妈总希望在带我的孩子时，顺便让一些别人的孩子寄宿到我家。可我三十出头了，还没如我妈所愿。反倒，有一次，我被我爸逼婚逼得快疯，搞起恶作剧来。那天，我妈又出门，而且是出远门打工。
我知道我妈是被我爸逼的。外边人，家里人，都认为是我妈不好好在家才导致我这个样子的。只有我妈相信我，哪怕与我爸闹分居搬到了一个经济条件很好的孩子家里去住。我爸莫名其妙提出离婚，我妈求之不得，但为了我。我妈见我坦白了“自闭症"全是伪装的，便抱住我痛哭流涕：“妈知道你没自闭，只是夹在你爸与我之间，左右为难，难极了。”
我十岁过后，我妈抱我，都仿佛是一团正熊熊燃烧的火。如不是我妈，我肯定会情窦初开啊！哪像我爸，从来不抱我，难得心血来潮喜欢我了，就这儿摸我一下，那儿捏我一把。手指头也不与我拉一下。父母的怀抱，永远是儿女最温暖的襁褓和摇篮。我妈懂，我爸不懂，直到永远失去我妈的那份情感我爸也在纳闷：“我是教师，工资又高。不*博也无外遇。我有什么不好？”
晓亮的说话如同写作，几乎一气呵成。
“我爱上了他，完全彻底的……尽管，他比我大一轮，他孙子都有了，家里人都说他老了。可与你爸相比，好像反过来了。你爸快六十，他才刚满五十呢！”
在我二十不到的有一年，我妈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征求着我的意见。然后，世上有哪个孩子是希望爸爸妈妈离婚的呢？
“妈妈，你没错！我不怪你也不怨你。”这次，是我主动扑倒在我妈怀里：“你永远是对的，我理解你我支持你。但是……”
当时，我在暗恋一个小女生，但限于自身家庭，始终不敢去表白。我妈知道后，说，“结婚是讲年龄的，但恋爱没有年纪，那是一瞬间的事，一瞬间的爱慕，一瞬间的钟情……有时一瞬间就成了永恒。如果对方也在暗恋你，那就是一种真爱。即使影响了学业与事业，妈也会成全你的。怎么不早告诉我呢！由人介绍，与自由恋爱，被动与主动，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
我爸听说后，差点没把我打死。
一连几天，都是讽刺挖苦与让我怒火中烧的话语。还是教师呢！听说在学校里，我爸也经常打骂学生，还差点被割职呢！自己没本事与能力拴住老婆，还怪我不争气，怪我妈不安份。我妈挺具备一个教师素质的，尽管她不是教师，她抽出不少时间辅导过不少成绩差的学生，却从不收起一分一厘，反倒不时地倒贴开水与点心及纸笔。我爸经常说我妈“吃饱”与“傻蛋”。
我妈知道我需要一个完整的家，答应我不离婚。她忍痛割爱后，要求我经常代她去看看她心仪的人。我妈心仪之人，我见过，就是我与我妈在他家住过的那几天，虽时间不长，但他对我妈的好，绝对不是做做样子的。我妈家里家外一把手，但从没得到过我爸的一句赞美或怜惜。我爷爷奶奶也很盲目的偏袒我爸这唯一的一个儿子。有时，爷奶挂个急诊，住个院都是我妈掏的钱，外面人都说我妈嫁了个有钱人的老公，知识分子，却都不知……我爷爷奶奶直到双双病倒才记起我妈的好，我爸的不是……甚至，我妈的婚外恋也不怕左邻右舍的论长道短的了。
我妈知道家里老人需要照顾，想回家来。我妈好不容易答应我不离婚，但我不能得寸进尺让我妈再委屈求全，忍辱负重。再说，爷奶对我妈又不好，我爸对我妈又不好，凭什么我爸不能照顾他的爸妈，我爸五十不到就内退了。我爸一会儿说请保姆，但又舍不得钱，一会儿又说他来照顾，却什么也不会，一日三餐也是我这个儿子安排的呢！反正，我只是个大专生，还没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不如……我跟我妈说，让我来照顾爷奶吧！“这样最好了。”我妈说：“只是苦了你，年轻轻的，自己的事不操心，反倒……”
晓亮的的话似乎还没说完，宇华就插了话上去。这两个年轻人，今天不知怎么搞的？认识半年多了，第一次这么话多。躺在床上的两个老人耳朵都竖了起来。
“我爸是个肠道医生，但他自己的肠道自从当上医生后，就没有好过。我妈跟他说，“先把自己的病治好，再去给别人看病。”我爸回答说，“肠胃病，西药吃不好，只能靠中医慢慢调理。”悟性很高，又一学就会的我妈听了我爸的话，马上研究起中医，祖上秘方。后来，还看了不少食疗的书，竟在日常生活，一天三餐中，经过一年左右的时间，将我爸的肠病治好了。我爸退休后，又抽烟喝酒，本性难移，老毛病又犯了。还反说是被我妈气坏的。我只听说胃会被气病，肠子悔青。我爸肯定是追悔莫及了，尽管，我妈只凭自学开了个诊所，但来求医的人很多，尤其是青壮年男性。百看百医，我爸吃醋了，常打，我妈的门诊常被罚款。在我爸眼里，我妈什么也不是，只中学毕业，进厂也没好工作轮到她，只得上饭店或酒家打打工，她凭什么拥有一技之长，且赚钱不少。镇上，村里竟广开一面，处处维护与替我妈说话。
我爸越是这样，我妈的心离我爸越来越远。其实，我妈用的是心理疗法，即沟通与交流，让患者没有一点烦心事。有一个男性赤脚医生，也自学成材，但始终没被人认可，差点被逼疯了，是我妈及时的拯救了他。为此，他俩决定由他出钱，我医院，但我爸三番五次，不仅不帮，还从中作梗。导致我妈狠下心来，一份离婚诉讼书告到了法院，我爸才从此罢休。但他认定我妈与赤脚医生有一腿，利用自己长相还行，手头有钱，恋上了一个小姐。我妈要求离婚，我爸坚决不同意。还说什么？这是男人的逢场作戏，精神娱乐。还怪起我妈关心他太少，给予太少造成的……
“这个社会，如今的社会，就是这样，男人犯错理所当然，女人犯错不可饶恕。为什么如今女孩子都不愿意结婚，男孩子娶不到老婆……全怪全怨我们男人太自私太霸道太我行我素了，始终没有把女人当人，尤其是当爱人看待……”
“你能这么理解我们大龄女性，太难能可贵了。"
“我自己也是大龄男性，彼此彼此……"
他们聊得越来越投机，有种不吐不快之感。两位老人也不时的在聊一会，歇一会，耳朵还在不停地拉与捏……尽管，天气寒冷，但阳光很暖，彼此的心里更暖。
两位老人，一位是男性，另一位是女性。
由于儿女都不肯照顾，都由双方孙女与孙子服侍。
说来也真巧，一个星期前，两位老医院，也患了一样的疾病。本来，在家孙女孙子照顾得挺好的。谁知儿女中有一位竟怕尿屎拉不来，一连几天不给老人喝开水与吃水果，另一位老人情况也一模一样。孙子孙女用手抠，也便不出，开塞露更是不管用。
这样，医院。两位老人的儿女们，这个说很忙，那个说走不开。扔下一句，谁愿意服侍谁就留下，没有愿意的，就请保姆，工资平分。
在家已照顾两位老人多年的孙子孙女不容分说，主动留下。当两位老人彼此认出了对方，为在晚年再次重逢，那个高兴劲，从未有过。在夸奖孙女孙子真好时，不好意思再让孙女给爷爷抠屎，也不好意思让孙子给奶奶抠屎。两个孩子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他们听从了两位老人的吩咐，但同时，又一起一会儿照顾这个，一会儿照顾那个，配合相当默契。
一定是心理作用，在两个孩子齐心协力下，不到半小时，就大便通顺，小便也不失禁，还嚷嚷着尿不湿也不要穿了。更奇怪的是，躺了好久的两位老人，可以让人携扶着自己上卫生间了。等到第三天夜间，见两个孩子熟睡，竟独自悄悄的上卫生间大小便了。当然，两位均已八十开外的老人，因易醒，彼此暗暗相互照应着。只是有一次还是不小心惊动了两个孩子。
“你多大了？”
“你呢？”
“32。”
“介绍的一概不考虑，自己心仪的还没遇到……”他们不约而同的异口同声道。
是两位老人的由衷的笑声“吵"到了他们，他们都不好意思起来，只是话还滔滔不绝。“你的情况，我都了解到了，我可以给你……”
“是吗？你家里的情况我也一清二楚了，我是否也可……”
“不用，我正在谈呢！”
“是吗？我也正在相呢？”
“那满意吗？”
“心知道……”
“我的心也知道。”
“如你也跟别人那样说我妈，我肯定会守口如瓶。”
“别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们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了。”
说到酒，他第一次反了常态。“活了三十多，从没喝过酒呢！”
“我也是……”
他们一致决定，晚上在病房，一边照顾两个老人，一边喝酒。
查病房的医生，似乎闻到了扑鼻的酒香，早早走了过来，看到是两个照顾老人的世上少见的孩子，在老人的暗示下，破例没说什么？反倒悄悄掩上了门。
次日，两位老人“吵吵"地要求出院，值班医生看看配合默契的小俩口，忍不住笑口常开。“你们本来就没病，只是应该照顾您们的不来照顾，轮不到的倒来……只是操了不该操的心。人逢喜事精神爽！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俩口”决定在做微商，即继续推销当地土特产的情况下，再当护理人员。双方母亲都尊重孩子的选择，只有双方的父亲，坚决不同意，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白读！”甚至，提到了“优秀“两个字。
“呸！优秀？什么是优秀？自己跑去外国，把爸妈扔在中国，人死了臭了才知道孝顺。难道这就是优秀？什么高官？高薪？高兴？高级工程师？高级知识分子还不如一个天天把爸妈带在身边的低层平民呢？一个人只有照顾好了父母这个小家，才能担负起国家这个重任。没有父母哪有他？她？没有小哪有大？由小见大？别看不起护工这活？谁说护工只要五六十岁年纪的？谁说年轻人不能当护工的？孝是世上最伟大而尊高的工作与事业，比发明，创造更有意义有价值……从小就懂得孝敬，知道担当的人，才是成功人士。谁说做办公室的就是最有作为与有出息的人。哼！哼哼！都是些什么家长？什么人？什么观点？什么思想？"
这是一个经常在外打抱不平的人说的话，人们都叫他疯子。
“儿子女儿替父母照顾爷爷奶奶，这是多么好的孩子！只有这样的孩子才配得上“孝子”之称号。说什么工作忙，事务多。请保姆，要儿女来干啥？钱再多有什么稀罕！自个难得来看一下，探监一样。轮到自己老了，病了，自己的儿女也这样对待，看你有什么感觉？啥心情？……哼！”
都说疯子说的话都是疯话，真的是这样吗？
朱巧英，女，年生，高中生，渔民。爱好文学，业余写作三四十年。自八十年代末起，分别在苏州各报，尤其《苏州杂志》，四川《星星》诗刊，上海《解放日报》，南京巜乡土》，《中华季刊》等发表一些诗歌与散文。著作有散文集《水草花》，《重返太湖》，《芦言苇语》；中短篇小说集《多泪的码头》；长篇小说《望湖闸》。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苏州作协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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