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病发是在年12月27日。
当时58周岁。我将毕生难忘这一天。
父亲是一个小生意人,在老家打理着一份勉强糊口的小生意。生意不是面向C端,主要靠老客户支撑,电话联系便去送货。闲暇时便与三五朋友打打小牌。多年来,父亲身体一直很好,医院。
当时我在外地,接到电话时,一开始觉得很懵,直到听到说父亲整个身体右侧都不能动了,目前颅内还在不停地出血,有可能需要手术,我手不住的颤抖,身体感觉快要软下来。
大约几小时后,亲人告诉我说,目前是不需动手术,保守治疗住院中。
平时熟悉的回家3小时半动车,从未觉得归家之路如此漫长。在车上,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查询百度,知乎,根据亲人说的基本信息,去了解,猜测父亲的情况。
我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做好心理建设,要安抚母亲,无论父亲情况如何,都要撑住,不能情绪失控。
但是当我走进病房,看到一向硬朗,健谈爱笑的父亲,躺在病床上,手上输着液,身上贴着生命监测仪,鼻子插着氧气管时,我无法控制的潸然泪下。
父亲一直有意识,只是没法说话,嗜睡。看到我时,父亲眼睛忽然睁大,显然认出了我。又极其艰难的想坐起来,但由于右侧身体全然不能动丝毫,无法支撑自己。又无法坐起来。我随后跟着母亲又去了医生办公室了解父亲的情况,当知道此时父亲的病,结论是“非死即残”,虽然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泪还是止不住的下,心痛到无以复加。
医生拿着片子给我们讲了父亲出血的位置和出血量,告知我们暂时未达到手术指标,需要保守治疗,万幸父亲的出血位置在左丘脑,没有在脑干,但是目前还不能排除之后会不会破入脑室,一切都是未知数。
直到现在,当我回忆起父亲躺在床上,嘴里说不出话,也许是因为鼻子插着氧气管不习惯,就经常大口用嘴呼吸,喘着气,这一幕,总是在我脑海里浮现,像一尾在岸边喘息挣扎求生的鱼。
几天后,医生观察到出血量没有继续扩大,我们略微放心了一些。但是后面仍有一个又一个的难关,出血后,就是水肿期,大约7~10天,怕形成脑疝。在床上躺久了,怕有褥疮,喂水吃饭怕呛咳,怕得肺炎。
每一种情况,都让我们揪心。就像是游戏打怪一样,一个一个的通关。
第一晚回到家里,我难以自制地泣不成声,一夜无眠。
无法想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总觉得什么时候会梦醒,然后发现是做了一场噩梦而已。
所幸先生一直陪伴着我。
在白天,配合医生的治疗,沟通,接待好心来探望的亲友,安抚偶尔情绪崩溃的母亲,已经让我心力超支,到晚上我在精神上才可松懈,便哭着哭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然后梦里又梦见父亲和往常那样,和我们一起说笑,一起旅游。
那几天,天天心痛到无法思考任何事情,无心做任何事情,只想寸步不离陪着父亲,生怕少看一眼。
然后我们便开始了住院生活,每天6点起来打早饭,然后擦洗,盯输液,做雾化,每2小时就要拍背,给父亲翻身,做事的间隙,我会在网上继续学习了解一些脑出血相关信息,接待亲戚的探望,由于父亲偏瘫,不能挪动,大小便失禁只能在床上,每一次一不小心,就要换护理垫,换被套床单。
由于晚上要随时盯着输液,大概每半小时,十几分钟,就要换药水,从白天输到晚上,加上小便的问题,在神经外科的20天里,我们晚上几乎从未睡一个整觉。
其他病人几乎也是白天通宵输液不间断,加上大小便,所以病房是通宵不关灯的,经常凌晨2,3点,也会有救护车突然送来病人,医生开始抢救。
在我们同病房的病友里,有遇到车祸的叔叔,每天感觉半睡半醒,进食和排尿都靠管子,只能眨眼睛,摇头,全身只有右手掌能动,每天半夜突然醒了就不停地右手拍打着护栏,住院已2个月,负债20多万,一个年轻的儿子丢掉工作在照顾。
也有患难的夫妻,男的已成植物人,每天靠软管进食。女的白天独自对着他聊一整天,偶尔又跑到病房门外偷偷哭。
记得一次凌晨3点,我去喊护士时路过走廊,一个病人突然从病房探出头来,头骨好像是缺了一块,头皮由于没有骨头的支撑凹陷下去。如果在以前,这样的场景会让我恐惧,像是某些恐怖电影里,医院的场景。
但是现在却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好像置身在人间炼狱,却又能感受到人与人之间,互相帮助扶持的温暖。
那段时间,我脑中时不时闪现着一幅画面:死神站在河中,拽着父亲往下拖。
我和妈妈合力拽着绳子,牢牢地,不松手,拼命拼命一直往岸上拽。
那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的软肋。
想起之前看过的一段话,觉得特别传神:
父母是我和死神之间的一堵墙,
孩子是我和死神之间的一根绳。
到了而立之年,害怕墙倒,
到了生命之末,想要抓绳。
在百年孤独里,有一段大概这样的描述
“父母是隔在我们和死亡之间的帘子。你和死亡好象隔着什么,没有什么感受,你的父母挡在你们中间,等到你的父母过世了,你才会直面这些东西,不然你看到的死亡是很抽象的,你不知道。亲戚、朋友、邻居、隔代,他们去世对你的压力不是那么直接,父母是隔在你和死亡之间的一道帘子,把你挡了一下,你最亲密的人会影响你的生死观。”
我的第一次成长,是离开家乡,来成都工作。
第二次成长,是脱离父母家,有了自己的小家。
第三次成长,是这次父亲的病倒。
在医院的照顾,一次次决策,料理保险,接待好心探望的亲友,处理父亲年末报税,父亲骤然病倒,上下游客户催款要货的应对,以及与母亲意见不合的周旋和策略。。。无声无息中,在我毫无准备中,那支“权杖”已交接给我。
我是独女,又好似听过那些历史故事里的“长女”,我必须提着一口气,保持情绪的稳定,维持打点好一切正常的生活周转,不露怯,不苦情,不软弱,自己立得住了,才能扶住一件一件事情,以免事态直转下滑。
曾国藩说过一句话“每临大事有静气”。
在困境中,这句话给我极大的精神支撑。
目前父亲已转入康复科,头脑仍不清楚,手脚还未康复,正在努力康复过程中。
现在回想起当时父亲还未脱险的那刻,我仍心有余悸。
在某一瞬突然懂得“失去”,是成年人世界里的残酷一课。
可也正因为这种残酷,我们才能知道,最值得珍惜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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