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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8/15 16:2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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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至在八十岁时曾著文自问自答:一生中,“在什么地方你的生活最苦,回想起来又最甜?在什么地方你常常生病,病后反而觉得更健康?什么地方书很缺乏,反而促使你读书更认真?在什么地方你又教书,又写作,又忙于油盐柴米,而不感到矛盾?我可以一连串地回答:“都是在抗日战争时期的昆明。”晚年冯至(彭年生摄)一一九三八年底,冯至“携妻抱女”(冯至语)随流亡的同济大学抵达昆明,翌年夏,受邀进入西南联合大学外文系任教授。八月,为躲避日本军机的轰炸,冯至接受了同济大学同学吴祥光的帮助,搬到了昆明郊外一个林场的两间茅屋中,“那林场周围二十里,已经营二十多年,种植着松树、枞树,还有巍然耸立的有加利树。”冯至一九四八年曾如此说:“一九四一年我住在昆明附近的一座山里,每星期要进城两次,十五里的路程,走去走回,是很好的散步。一人在山径上,田埂间,总不免要看,要想,看的好像比往日看的格外多,想的也比往日想的格外丰富……在一个冬天的下午,望着几架银色的飞机在蓝得像结晶体一般的天空里飞翔,想到古人的鹏鸟梦,我就随着脚步的节奏,信口说出一首有韵的诗,回家写在纸上,正巧是一首变体的十四行。”冯至《十四行集》(文化生活出版社年1月版)封面书影这首诗,就是《十四行集》中二十七首十四行诗写作的第一首(在集中序列第八)。这山,就是昆明郊区的杨家山。冯至曾经很细致地写过从昆明城到林场茅屋的行走路线:“走出大东门,沿着去金殿的公路,约七八里到了小坝,再往前走过路左边的凤梨村,向右拐不远是一个名叫云山村的小村落,此后便顺着倾斜的山坡上弯弯曲曲的小径,走入山谷,两旁是茂密的松林。林场所在的山叫作杨家山。”“林场茅屋”——先是作为冯至全家躲避日机轰炸的避难所,后来兼而成为周末的度假屋,再后渐渐“以茅屋为家”(冯至语)了。冯至:“我看中了这茅屋,安排下简单的床板桌凳,预备了一些米和木炭、一个红泥小火炉,靠墙摆了几只肥皂木箱……”姚可昆在《我和冯至》中回忆,冯曾对妻子说,我们和茅屋的关系,一九三九年是“初恋”,一九四零年是“结婚”。四十年代中,冯至最重要的诗集《十四行集》、散文《山水》、小说《伍子胥》都直接或间接、全部或部分的与“林场茅屋”的生活与环境有关。冯至不只是自己接受大自然的馈赐,他还时常呼朋唤友一起来享受。卞之琳就曾接受过他的邀请,并独自在那生活了一段时间。卞之琳晚年曾写《忆“林场茅屋”答谢冯至》一文,提及:当自己几十万字的长篇小说《山山水水》草稿将告完成之际,一九四三年“暑后承君培(冯至)邀住他已不常住的东山那两间‘林场茅屋’去享受清静,集中一段时间的精力,赶完小说最后若干章。我就独留在那里约半个月,每日至少一次把他家在那里的存米剔除穿心的蛀虫,三次用他们捡拾积贮的松球生火做饭,自得其乐……”冯至与友人(年6月,柏林。前左起:朱自清、朱偰;后左起:冯至、陈康、徐梵澄、滕固、蒋复璁。)冯至在西南联大,除了教德文外,还陆续开过“德国文学史”、“德国抒情诗”、“歌德”、“浮士德研究”、“浮士德与苏黎支”、“尼采”等课程。联大外文系除英语外,还负责为本系和全校各系开设法、德、俄、日语等第二、第三外语。在李赋宁的记忆中,当年的文科学生多选修法文,而选择德文的,则多为理科学生。同为联大外文系的杨苡似乎证实了这一点,她在口述实录中曾说:“英语加法语,联大外文系的重头戏就在这儿了,德语也有,很边缘的,俄语、日语都是没有的,穆旦后来从俄语翻译俄国文学,那是他自学的。”《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校史》载:联大课程中,选修俄语、日语虽很小众,但还是有的。俄语教师先后有噶邦福、刘泽荣、李宝堂、衣家骥、王恩治等人,日语教师为傅恩龄。穆旦的俄语,就是跟俄籍教授噶邦福开始学的(见赵瑞蕻《怀念穆旦》)。杨苡所说德语“很边缘的”,或特指在文科学生中。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哲学系的郑敏就选修了德文,并在冯至的直接影响下开始写诗。若干年后,当郑敏已成为当代诗歌的重要诗人之一,她还清晰地记得早年冯至先生的鼓励:“在我大学三年级时,某次在德文课后,我将一本窄窄的抄有我的诗作的纸本在教室外递上请冯先生指教,第二天德文课后先生嘱我在室外等他,片刻后先生站在微风中,衣襟飘飘,一手扶着手杖,一手将我的诗稿小册递还给我,用先生特有的和蔼而真诚的声音说:‘这里面有诗,可以写下去,但这却是一条充满坎坷的道路。’我听了以后,久久不能平静,直到先生走远了,我仍木然地站在原地……”郑敏一九三九年入校,她的大学三年级,是一九四二年夏至一九四三年夏。一九四二年五月,冯至《十四行集》由桂林明日社出版。冯至速写(高莽作)二姚可昆回忆:一九四二年,冯至“整理他在去年写的二十七首十四行诗,编成一部诗集,于四月十四日寄给桂林友人陈占元。陈占元在桂林创办明日社,已经出版了梁宗岱、卞之琳的诗文和他自己的译作”。如姚可昆记忆来自冯至的当年日记,则可证明明日社出版效率极高,即四月十四日从昆明寄往桂林,至五月即已出版。陈占元《生平小传》中写:“一九四零年,我在香港用明日社的名字出版了卞之琳的一部诗集《慰劳信集》和一部报告文学《七七二团在太行山一带》……一九四二年起,在桂林,继续用明日社的名字,出版了冯至的《十四行集》、卞之琳的《十年诗草》、梁宗岱翻译罗曼·罗兰着(著)的《歌德与悲多汶》,以及我的几部译品。”关于这部诗集,冯至说:“我在一九四一年内写了二十七首十四行诗,表达人世间和自然界互相关联与不断变化的关系。我把我崇敬的古代和现代的人物与眼前的树木、花草、虫鸟并列,因为他们和它们同样给我以教育或启示。”《十四行集》一九四二年五月由明日社出版,桂林绍荣印刷厂承印,印数三千一百册,定价三元。作为一家规模极为袖珍的出版机构,明日社在抗战期间出版了多位作家的代表作。此是对中国现代文学的贡献,不能轻忘。明日社主持人陈占元,除了自己是有抱负的翻译家之外,他还是一位有眼光的出版家,也是爱书人。如,在《十四行集》的版权页上赫然印着:“本书初版用上等重纸印三十册,号码由一至三十,为非卖品;用浏阳纸印二百册,号码由一至二百。”显然,这是留给爱书老饕们的寻宝暗记。如今,不只那三十册的“上等重纸”本,抑或二百册的“浏阳纸”编号本皆已在时间的深渊中敛影逃行,就连数量三千的普通本也在历经战火、政权的革故鼎新和以文化为名的各种“运动”之后,成为可遇不可求的稀罕物什了。既然已知《十四行集》有三种印本,即“上等重纸”、“浏阳纸”和印数三千一百册的普通本,那普通本又是用什么纸张所印?诗集版权页上,印有卞之琳诗集《十年诗草》的广告,标明的书价是:浏阳纸本十元,邵阳纸本八元。后者,大概率就是普通本所用纸的答案了。还是这本书中,在最后的附页上,满页刊登了明日社已出和将出的书目,并预告由明日社主编的《明日文艺》将在本年的十月创刊。但该杂志并未如期创刊,直到次年的五月才出版了第一期。杂志主编兼发行人:陈占元。发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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