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年初春,在江西省军区召开的一次参加过“二战”时期的离休老红军座谈会上,济济一堂的老军人们竞相发言。为了响应党的号召,积极为党史提供活资料和撰写革命回忆录,晚年为党的事业做出应有的贡献,有的愿把珍藏了几十年的革命文物捐献出来,有的愿把战争年代保存下来的日记本、照片、书信上交给党组织……
“我打算写书,在有生之年写出一本书……”
坐在会议桌旁的九江驻军第一干休所离休老红军刘正明,冷不丁冒出了这样一句话。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带有浓重的井冈山当地老表口音,在满室热烈的高声发言中,几乎快要被淹没掉了。
学生们听老红军讲故事
声不在高,这简短的一句话却使在座的人们感到震惊,大家不约而同地寻声望去——
他是一位年逾古稀的独臂老军人,紫红色的长方脸膛,宽阔的额头上有几道深深的皱纹,粗硬的头发上已经落满白霜,两道稀疏而略呈灰白的眉毛,在前额的两边平伸出去,显示出他那坚毅的个性。眉下掩着一对眼珠略黄、却依然放射出灼灼光芒的眼睛。此刻,他用一只孤单单的左手扶住桌面,从竹藤椅上站起来。
由于失去了右臂,老人军衣右边的衣袖空荡荡地耷拉着,使人很容易联想起一棵枯了半边的老樟树,不禁油然而生敬意,但也隐隐产生一种同情、怜惘之心。
在人们一双双期待的目光注视中,这位独臂老人似乎感到有点窘迫,连忙接着说:“啊,不,也许我这是瞎吹大话,有点不自量力……不过,不管写成写不成,我一定要写!”
哈里森·福尔曼镜下的八路军指战员
托人写书,遭到拒绝
这位老人名叫刘正明,年生,江西省永新县人。年5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年10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战士、排长,医院政治指导员,医院特派员、红军第1兵站政委,后转到地方工作。
刘正明发言后,会议室里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响起一阵嘁嘁喳喳的低声议论:“写书?谈何容易,就凭他一只左手?”“这位独臂老人说话是不是太轻率了点……”
主持会议的省军区张政委不无敬意地看看这位独臂老军人,关切地提醒了他一句:“哎,我说老刘,你的打算很好,可你毕竟只有左手啊!”
刘正明咧开宽厚的嘴唇,嘿嘿地轻声笑笑:“政委,不瞒你说,单凭我怕不是写书的料,不过,我打算请人帮助我记录和整理。”
“嗯,那当然……请谁呢?”
“我已经写信给我离休前原工作单位八一电影制片厂。”
“哦……”张政委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在座的人们也发出一阵议论——他在电影制片厂工作过,不用说,准是个“文化人”,怪不得他有这么大的口气呢……
话,就这样说出去了,如同泼水难收。
“八一电影制片厂”标志
座谈会结束以后,刘正明如同当年领受了战斗任务,心情急不可耐,当天就乘快车由南昌赶回九江。
回来后,他收到了八一电影制片厂的一封回信:
刘主任:收到你的来信,我们研究了一下,厂里实在抽不出人……你年纪大了,又是个残疾人,还是安心休息吧……
看到了措辞冷漠的信,刘正明愣了一下,但仍不死心,又给制片厂他所熟悉的一位作家写了封信。很快,他又接到了回信,这位作家自有苦衷:“这三年来,我在制片厂还没写出一个有用的本子来,压力大呀……”
知情人劝他说:“刘老,你就死了这个心吧,人家是知名作家,哪有时间帮你磨什么‘回忆录’和‘革命小故事’呀!”
生活就像有意和他开个了大玩笑,他失望、埋怨,但又无能为力,接踵而来的,是那些惯爱多嘴多舌的人们闲话议论:“唉,七十岁的人了,自讨苦吃,图个啥呀?”“他干嘛要写书?想出名、出风头?”“他呀,认得那几个字,总共还没有一把黄豆粒多,他那一只左手,还能拿笔写字?”
议论、挖苦、同情,包含着某些人的嘲笑、嫉妒、猜测,使得这位年参加革命、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老红军,心中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在人生坎坷、艰难的旅途上,他曾经经历过多少次痛苦的磨难,时届残年,却又一次将要接受命运之神的挑战。
此时此刻,战争年代的历历往事,又浮现在刘正明的眼前……
红军战士合影
不识字,就从拼音学起
年春,刘正明离别慈母,撇下过门才十六天的新媳妇,在热热闹闹的锣鼓、唢呐和鞭炮声中参加了红军。
长征途中,到达贵州时,他这个只有一只手的残疾人,又患了严重的肺炎和伤寒病,组织上为了抢救他,把当时仅有的一点贵重药品用到了他的身上。
行军路上,为了照顾刘正明,组织上为他这样一名普通的战士派了三个民夫,用担架抬着走了三十天。
过雪山时,担架全部撤销,组织上又派了两名同志专门照顾他,在一次遭到敌机袭击时,这两名照顾他的同志为了掩护他,英勇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这一切,至今仍强烈地震撼着刘正明的心,久久难以平静。他扪心自问:难道这些凝结着光荣革命传统和先烈们鲜血的感人事迹,我这个幸存下来的人没责任把它们写出来以激励后人吗?难道在座谈会上向组织上说出的话竟成戏言?难道只凭我自己的这只手就真的写不出一本书?
他痛苦地思索着、思索着……
红军战士行军
不久后,有人敲门。
竟然是干休所的李政委,只见他手里捧着厚厚的一叠稿纸,走进了刘正明那四周爬满青藤的四合小院。
“老刘,听说您要写书,所里没有稿纸,我到街上给你买了五本,你先用着,不够,我再去买。”
东西不在贵贱、多少,有时一句话也能温暖一颗心。
李政委深深理解这位老前辈此刻的心情,他需要的是党组织的关心、支持和同志们的同情理解。
刘正明深受感动,他连忙伸出那只布满青筋的左手,伸到军衣上口袋里掏钱。
李政委轻轻拉下了他的手,说:“你别摸了,这几本稿纸,就算组织上对你撰写回忆录的一点支持。”
“那不行,不能让组织上花这份钱……”
李政委再次拉住了他的手,说:“刘主任,你人老身残,还在为党的事业尽心操劳,这又是图得啥?那些闲言碎语,你权当是耳旁风,别往心里去,你只管放心写吧!”
“嗯、嗯!”刘正明连连点头。他的心中,仿佛吹进了一股温暖的春风,失望、忧虑、担心都被这股春风吹荡殆尽,他心里只是想着要写、一定要写,哪怕笔下千难万难,哪怕写不成东西,他也一定要写!
《爷爷是个老红军》——王辉水墨作品
李政委临走又关照地说:“你一只左手,写字不方便,要是需要抄抄写写,我给你搭个帮手。”
“嗯、嗯……啊,不、不,你工作忙,别为我分心。我自己,也许……能行。”
人过四十不学艺。刘正明已年过七十,但却横下一条心,要凭自己的一只左手写书。
说来可怜,离休前他在八一电影制片厂担任行政办公室主任,工作了近十年。在那样一个文人荟萃的文化单位,他算得上是唯一的一个没有文化的人了。别人的文化程度再低,也还是个高小、初小什么的,可他连个“小”也不是。他所认的那几个字,医院住院期间,跟一位姓董的红军团长学的。写书,竟要从认字开始。但他竟真的这样开始了。
这天,刘正明到街上买来一本《小学生字典》,特别要带拼音字母的。他把当工人的儿子叫到身边,下了道“死命令”:“从今天开始,你当老师,我做学生,每天教会我两个拼音字母,雷打不动!”
儿子把嘴一撇:“爸,你都七十了,还学什么拼音字母?”
“日本有个八十岁的老头上大学,我才七十哩,就不能学习了?学上它十年,说不定我还想念大学呢……”
儿子被堵得没话说了,买了一套拼音字母卡片,每天上班之前教父亲认会两个字母。
某位老红军
隔院住着一位姓肖的干瘦老头,也是位离休老红军,经常拄着根枣木拐棍从刘正明院门外的马路上过,听到院子里“咿、呀、啊”的朗读声,感到好奇,从木栅栏门上伸进头问:“我说,蛮牯佬,你这是念的哪门子经哟?”
刘正明打趣地回答:“教小孙子认卡片哩!”
肖老头不相信地摇摇头,拄着拐棍一颠一颠地走了,自言自语道:“这个蛮牯佬,硬是邪了心!”
上街买菜割肉,刘正明也把拼音卡片带在身上,排队时一张张抽出来认读,他说这是“磨刀不误砍柴工”,惹得一些小青年凑上来看,以为他在学英文。
到医院住院,刘正明就把拼音卡片带到病床头,一位值班的年轻护士不知底细,把卡片当成小孩玩的纸牌扔进废纸篓里,刘正明又把它们一张张拣回来。
学会了拼音字母,刘正明又学查字典,一边查,一边拼音识字,并把一些同音字、字词、字意抄写在一起。一本《小学生字典》一天不知被他翻多少遍,上面密密麻麻注满了小字,不到三个月,一本新字典便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烂纸卷。
于是刘正明又买了一本《新华字典》,在儿子的帮助下,学会了用笔划、偏旁、部首查字。
终于,刘正明用那只战争年代挥过大刀、握过枪杆的手,颤巍巍地拿起了笔……
老红军们
这是一只多么顽强的手啊!
在那戎马倥偬的战争年代,刘正明靠着这只手,克服了许多常人难以设想的种种困难——
吃饭的时候,他把粗瓷碗夹在两条大腿中间,左手捏着筷子,用力勾下头去,把饭菜往嘴里扒;打绑腿的时候,他用一只脚指夹住绑腿带,用一只手将绑腿带往腿上缠,缠呀缠的,居然只要缠上吸一筒烟的时间,就能在两腿上打出漂亮的“人”字纹来了;
捆背包的时候,他把牙齿也用上,手、脚一齐配合,不多久,就能把背包捆得结结实实,往床上一摆,谁也看不出这是只有一只左手的人捆出来的……
就因为刘正明有这股子蛮劲,“蛮牯佬”的绰号从那时就叫起来了。
刘正明在红军第三疗养院担任指导员的时候,靠着这只手,带领一百多名残疾军人,熬硝盐,种庄稼,养猪,种菜,医院总评比夺得了红旗。
年,刘正明在延安南区七里铺等六个行政村担任主任时,靠着这只手,带领群众开荒种地,建设边区,被评为陕甘边区劳动模范。
硝烟散尽,岁月流逝,这一切都是过去的往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在坎坷的人生旅途上,他要用这只残存的手,继续书写新的篇章。
刘正明一拿起笔来就如同有千钧重。笔落在纸上手哆哆嗦嗦,不听使唤。用力重了,笔尖把纸划破,用力太轻,字迹又模糊不清,再不就是纸张老跟着笔尖走。
刘正明想了个办法,他去买了一把铜尺,写字的时候把它放在纸张上端压住,用小指头垫着写。可是前面刚写,墨迹还没干,写出的字又被小指头涂掉了。他仔细琢磨,又去买了个木板夹,写字时,纸的上端用铜尺压着,下面用木板夹夹住。这样,尽管写出来的字还是歪歪扭扭,但总算有点字形了。
某位老红军
唯一的左臂也出毛病了
年的盛夏,九江市内气温高达四十度,闷热得像一座大火炉。这里离风景秀丽、气候凉爽的避暑胜地庐山很近,每年夏天,干休所都要组织离休老干部到庐山避暑疗养。所里出于对刘正明这位伤残老红军的关心和爱护,每次安排上山疗养,总是第一个想到他。
这天,李政委拿着一张疗养证来到刘正明家里。刘正明先是一愣,似乎还不曾觉察到夏日的来临,接着他摇了摇头:“今年夏天我不打算上山疗养了,这证发给别人吧!”
李政委说:“在离休老红军中,你是所里唯一的一个一等残废军人,应该优先照顾。”
“不,我手头有点事,离不开。”
“不就是写那本书吗?带到山上一样写。九江天气热响!”
“哪里,山上写总没有家里方便。九江是热点儿,可写起来也不觉得怎样……”
李政委婉言劝说:“那就暂时放一放,等夏天过了再写嘛!”
刘正明微微摇摇头,说:“我已是风烛残年,不抓紧时间写出来,等到两眼一闭,还得把它带到骨灰盒里去不成?”
李政委拗不过他,只好拿着疗养证走了。这年夏天,所里没上庐山避暑疗养的离休老红军,唯独只有刘正明。
某位老红军
留在家里的刘正明,不畏酷暑炎热,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白天,他只有在吃三顿饭时才离开写字台一会儿;夜晚,他伏案写作到深夜。天气闷热,蚊虫叮咬,右臂的伤疤汗液排不出来,一鼓一鼓像针刺一般涨痛,他就用凉毛巾敷一敷继续写。
时光就在刘正明那支抖动的笔下悄悄地流逝着。夏日过去,秋日来临,转眼又到了隆冬。在一个又一个寒冷、漫长的冬夜,他卧室里的灯光总是一直亮到很晚很晚。九江的冬天,屋子里冷得结冻,手脚冻得先是麻木,继而又像被猫抓了一样疼得他直跺脚,他把冻僵的左手放在温热的胸口上捂捂,还是不停地写。
刘正明年高体弱,往往写不了几行字,就感到头昏眼花,手指和胳膊酸痛。每逢这时,他就到院子里散散步,伸展一下筋骨,回来又坐到桌前。
他就这样执著地写着,写着。随着唯一的一只左手的食指、中指被磨出层层老茧,一页页写满字的稿纸也渐渐叠上案头,越积越高。
奖章
一切都似醒非醒、似梦非梦,似乎离他很远,又似乎离他很近。面前的东西都在晃动、旋转……白的墙,白的天花板,亮闪闪的手术刀,医生汗涔涔的脸。
刘正明仿佛又回到了那战火纷飞的岁月,回到了攻打乐安县的战斗中……
师政委正在率领红军战士向前跃进,子弹在他身边“嗖嗖”地飞,溅起地上的一簇簇泥土。一阵嗡嗡的怪叫声传来,那是什么玩意儿?对了,是飞机,一架国民党的飞机正在俯冲扫射。快打飞机!不然,师政委他们会有危险的。刘正明猛地端起枪,向俯冲的敌机打去。突然,一排子弹飞来,他只觉得手软脚麻,接着便晃悠悠地倒下了……
这是在哪里呀?噢,像是在兴国县医院里,隐隐约约,听到一个鼻音很重的人在手术室门口说话:“……就不能想别的办法吗?难道非得锯掉他一支右臂吗?”
像是一位女医生的声音回答:“他的伤口已经严重感染,肉里都溃烂得生了蛆……”
那个鼻音很重的人又说:“环境这样残酷,他才只有二十几岁啊!要是锯掉他一支胳膊,就要终生残废,叫他怎么受得了啊?”
这人是谁呀?声音有点熟悉,刘正明想啊想,终于想起来了,是红军卫生部部长贺诚的声音。
随着伤口的一阵剧痛,刘正明又昏迷过去了……
当他醒来后,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右臂上端传来,他习惯地伸出左手去摸右手,天呐,右手在哪里?整个右臂差不多被齐根儿截掉了!刘正明脑袋“嗡”的一声,两眼一阵发黑,差点又晕厥过去。他用左手猛力捶打着床板,两脚发疯似的乱踢乱蹬。
某位老红军
“老刘,老刘,你这是怎么了?你醒醒啊醒醒啊……”老伴在他耳边的呼唤声,使刘正明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他醒了。
睁眼一看,自己正躺在床上。一切是梦,又不是梦,这都是四十八年前他所经历过的真实情形。醒来的第一个感觉,是左臂一阵紧一阵麻酥酥地疼痛。他翻了个身,试图抬抬左臂,左臂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疼得钻心,怎么也抬不起来。
刘正明不由得轻轻地呻吟了一声:“唉哟……我这左臂……”
老伴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左臂,埋怨着说:“你呀,没白没黑的写、写,这把老骨头都不顾了。”
“我这左臂这几天一直又疼又麻,有时连笔都捏不住,真有点不对劲儿……”
“哼,一定是累坏了。这么大年纪了,自己不知道爱惜自己,要是这支胳膊再有个一差二错,看你怎么办?”
是啊,这支左臂战争年代也负过伤,每逢下雨阴天经常隐隐作痛。像这样每天不停地写,的确有点吃不消。但是,只要一坐到写字台前,当年那难忘的战斗和生活情景就一幕幕在脑海中映现出来,千言万语又都一齐涌泻在笔端……真是欲罢不能啊!
奖章
在老伴的一再催促下,刘正明医院。医生经过认真检查,在诊断书上写下了这样话:“左臂劳累过度,引起肌肉劳损,神经轻度萎缩,左臂功能有可能会逐渐衰退减弱……”
对于已经失去右臂,过去全靠左臂料理生活,现在又全靠左手写书的刘正明来说,这简直就像晴天霹雳,震得他头晕目眩。医院,心情沉重,步履蹒跚地往干休所走去。
这条马路好长啊,它从风光秀丽的甘索湖大堤上穿过,沿新建成的九江市人民公园边,一直通往刘正明住的干休所。多少个清晨黄昏,他曾沿着这条马路悠闲地散步,可今天,这条路怎么显得这样漫长啊,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一纸诊断书将迫使刘正明对自己今后的道路做出新的选择,要么继续写下去,要么就此搁笔。就此搁笔,意味着过去的一切努力和心血都将付之东流,而继续写下去,也许将会毁掉这支仅存的左臂……
不,决不能就此搁笔,刘正明知道历史上曾经有许多遭受了厄运和身体重残的人,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写出了千古留传的优秀篇章:司马迁宫刑作《史记》,屈原放逐赋《离骚》,孙子膑足写兵书……他虽不敢自比这些名垂青史的古人,可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共产党员,共产党员应该是不怕任何艰难困苦的。
奖章
刘正明想起了一位他十分敬佩的优秀的共产党员。
医院住院时,认识了一位姓王的伤员,他是红军某团团长。在红军六打吉安的战斗中,王团长负了重伤:一颗子弹从他鼻梁边穿进,又从耳朵边出来,把脑袋钻了一个洞。医生都说没法治了,估计也活不了几个月,医院里好好休息。王团长也明白自己的伤情,可他还是一心想着多做一点革命工作,医院里找活干。他头上缠着纱布,忍着伤痛,给伤病员送茶端水,端屎倒尿,还抽空找伤病员谈心,帮助他们学文化。他整天乐呵呵的,似乎没有一点悲伤和痛苦,直到他临去世的前一天,还在为伤病员打草鞋。他牺牲后,医院政委王稼祥称赞他是一个“永远不废的人”,号召全院人员向他学习。
想到这些,刘正明的心情很不平静,只觉得周身有一股热血在奔流。他暗自下定决心,只要一息尚存,就要坚持写到底!
老伴为了使他分心,还特地买了十几盆他所喜爱的花,让他摆弄料理。儿子给他制作了钓鱼竿、鸟笼,让他逍遣解闷……然而,这些都拴不住他的心,他坚定不移地要写他的书。
白天,医院去做左臂理疗、针炙,晚上再回到家里伏案写作。老伴心疼他,每当他写作到深夜时,她就一声不晌地做好夜饭。
老红军的奖章
一本十一万字的书成了!
生活,对于那些满怀信心的追求者,最终总是会呈现出一片绚丽的朝霞,铺开一条洒满金色阳光的路。
连刘正明自己都难以相信,他那只伤残的左臂,居然能够在痛苦地磨砺中又一次经受住了考验……
一本十一万多字的红色风暴丛书《蛮牯佬从军记》,带着他战争年代那坎坷、艰难、奋斗的足迹,渗透着他秉笔撰书的汗水,于年四月由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呈现在千万个读者的面前。
一篇又一篇记录战争年代的党史资料文章,接连在《星火燎原》、《解放军报》、《江西文史资料选辑》、《前锋文艺》上发表,计约十万字。
《蛮牯佬从军记》
——谁会相信,作者竟是一位年逾古稀,只有一只伤残左手,而且是从学拼音字母开始写作的独臂老红军!
刘正明的感人事迹,他的音容笑貌,也被八一电影制片厂、江西电视台拍成电影、电视,映现在银幕、屏幕上,被撰写成文章由报纸和电台传播到四面八方。
年12月9日,独臂红军刘正明在九江逝世,享年94岁。希望这位老红军的故事,可以给在人生旅途中犹豫、彷徨、意志消沉的人以启迪、鼓舞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