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张瑾华
第9年的春风悦读榜正在吹来。
几天前,又一年令人瞩目的春风悦读榜评选已经启动,在年度好书中,一张新的春风悦读榜,将由国内文化大咖、各大权威出版社负责人和广大读者共同打造。
与往年的春风榜“好书60”不同的是,今年的春风悦读榜上,将有66本好书入选。
春风亦识字,繁花来翻书。今天,我们推出新经典内容中心总经理*宁群的春风大咖荐书。
先来一个节目——
*宁群的脑洞回答:
可能我们首先要问,被我们称之为“书”的事物究竟是什么?如果我们将其定义为“传递文字信息的印刷物”,所谓“书”的消失其实仅仅意味着传递信息的媒介发生了变化。数千年来,从文字、图像到音频、视频,从印刷物到电子文件,传递信息的媒介始终在不断更替,但传递信息这件事本身却无可替代。我们一直相信,“书”可能会消失,但“书”所承载的使命必然会以不同方式得以履行。
而假如推翻一切,记忆与文明不再通过媒介留存,或主动抛弃了载体,那将会是怎样的一个“新世界”?这很值得写一本“书”来探讨:)
以下是新经典内容中心总经理*宁群的春风大咖荐书——
《失落的卫星》
刘子超著文汇出版社/新经典文化.6
深入中亚大陆,探访神秘的邻人之国,作家刘子超寻觅九年之作。在理解异域中洞察自我,经书写世界回眸中国。这部饱含幽默感、好奇心和冒险精神的作品,给世界带来了一部值得信赖的中亚纪实佳作,也为今后的中文旅行写作树立起标杆。
《祈念守护人》
[日]东野圭吾著宋刚译南海出版公司/新经典文化.6
《解忧杂货店》八年后,东野圭吾又一部奇迹小说。一位迷茫而平凡的青年,因祈念的力量改变了自己与他人的人生。这部中日首次联合策划、同步出版的东野圭吾作品,在疫情来临的年,向人们传递着“每个渺小的生命都值得过好这一生”的信念,为众多读者带去了希望与温暖。
《你和我》
万方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6
一位真诚如孩子的艺术大师,一场穿越时光的流动的盛宴。曹禺之女、知名剧作家万方回望家族历史,将父母亲纯粹的爱情、父辈文人真挚的友情,以及自己与父亲浓烈的亲情一一记录于纸张,共同书写出一场时代洪流中的人生大戏。
抢先读
《失落的卫星》书摘
我把大件行李寄存在旅馆,告诉老板我几天后回来。我随身只带了一个背包,里面有简单的洗漱用品、雨伞、瑞士*刀、一小瓶吉尔吉斯斯坦牌白兰地,还有一本谢苗诺夫的《天山游记》。
出发的清晨下着小雨,天山笼罩在一片云雾中。我坐着乡村小巴来到阿克苏,穿过寂静的村子,向着山谷深处走去。山间飞起漫天的乌鸦,仿佛一场大火后被风吹起的灰烬。它们怪叫着掠过灰色的天空,纷纷扬扬地落在一片草坪上,然后雕塑般定格在那里。
山谷中是急促的卡拉科尔河,泛着白色浪花,像鼓声一样响动。山谷本身则是美妙的:到处是云杉、圆柏和花楸树;草地上开满紫色的薰衣草和白色的忍冬花。
开始时,道路较为平坦,但很快就变成难以下脚的卵石路。那些被河水冲刷的卵石有大有小,很多时候甚至需要手脚并用,才能爬过一段险坡。
最初的一个小时,我没遇到一个人,只有我独自走在大山深处,周围是还没有被征服的风景。不久,天色变得越来越暗,山谷里阴云密布,隐隐传来滚动的雷声。
第一滴雨点落下来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阴云在头顶缭绕,空气中饱含着水汽。雨水像游牧民族的大*,成批地落下来。气温顿时骤降,即便穿着外套,依然寒气逼人。山间的树林变得更加幽暗,河水翻滚着冲击石头,掀起巨大的浪花,声音也似乎更响。
雨很快呈瓢泼之势,山消溶在远处,一度甚至看不清眼前的道路。即便我撑着雨伞,也无法阻挡被寒风裹挟的雨水,从伞下面钻进来。我加快脚步,希望身子能暖和起来,更希望尽快到达落脚之处。我始终留意着路上有没有马粪,有马粪就说明我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前面——虽然不知道还有多远——有吉尔吉斯牧民,有住处,有食物。
一个徒步的外国人迎面而来。直到十米之内,我们才在大雨中互相看到对方。他是专业徒步者,装备齐全,背着大行李,穿着防水夹克。雨水顺着他的大胡子滴滴哒哒往下淌。长时间的艰难行走,让他的面容变得严肃而沉默:他瞪着眼睛,紧闭着嘴唇,仿佛一个宗教受难者。我们点了一下头,然后在山路上错身而过。
我转过头喊:“到阿尔金—阿拉善还有多远?”
他也只是喊了一声:“很远,至少还有五个小时。”
我已经走了三个小时。这只能说明,在大雨中徒步,让我丧失了时间观念,也大大降低了速度。晴天时,这条路需要六个小时,但在雨中变得无法估测。
渐渐地,走路变成一种机械运动。我甚至感受不到冷,也无所谓雨水的肆无忌惮。我的鞋和衣服早就湿透,这让打伞的行为多少显得有些滑稽可笑。我一直在向上走,不时绕过山丘。我时常幻想,下一座山丘背后就是开阔的阿尔金-阿拉善山谷。正是这样的幻想,维持着我的机械运动。我也幻想着一顿热乎乎的午餐:大量的碳水化合物、热茶、我的白兰地。在《天山游记》里,谢苗诺夫写过他的晚餐——羊尾油煎泡软了的黑面包干——听起来真好。
五个多小时后,一片绿色的山谷终于在我面前打开。远处有一片白色的蒙古包,宛如海市蜃楼。一个牧民家的男孩骑马跑过来,见我一身狼狈就邀我上马。草地已经吸足雨水,成了一片小沼泽,马蹄踏上去噗嗤噗嗤响。男孩把我送到河边的定居点前,只见河岸高处的空地上,散落着几座蒙古包,还有一栋冒着炊烟的木屋。
听到马声,一个吉尔吉斯男人从木屋里走了出来。他穿着夹克,戴着帽子,脚下是一双沾了泥的登山鞋。他把我迎进木屋旁边的“餐厅”——那是一个用防水塑料布围起来的空间,里面摆着木桌和长条凳。他说他叫穆萨,是这家客栈的老板。他手下还有一个帮工,兼做厨师。厨师好像是东干人,戴着穆斯林小帽。他为我送上一壶热茶,又端上一盘抓饭。雨已经停了,空气依旧湿冷,山谷内升起一团白雾。
见我一副很冷的样子,穆萨指着河对岸的一个小木屋告诉我,那就是泡温泉的地方。狼吞虎咽地吃完饭后,我拿着穆萨给的钥匙,跨过一座小桥,走到木屋前。所谓温泉,就是在泉眼附近挖了一个蓄水池。泉水不停注入池中,溢出的水则通过排水管流进河里。温泉有股硫磺味,冒着轻微的气泡,我半躺在池里闭上眼睛,耳边只有卡拉科尔河的流水声。经过八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温泉如同上天的馈赠。
等我回到穆萨那里,他正坐在餐厅的长凳上,拿着望远镜窥视对岸的人。原来,几个欧洲女人刚从温泉出来,穿着比基尼。穆萨不好意思地放下望远镜,嘿嘿笑了一声,说带我去蒙古包。他把铺在蒙古包穹顶上的羊毡扯掉,让光线从上面洒进来。他又抱来一捆木柴,在炉膛里升起火。炉子很快热了,我把湿鞋放在旁边烘烤。一串白色的水汽瞬间腾起,鞋子发出呲呲的响声。
蒙古包里暖和起来,我一边小口喝白兰地,一边阅读《天山游记》。年第二次天山旅行时,谢苗诺夫也到过阿尔金-阿拉善,也在靠近温泉的地方安营。
当时温泉的木门上有保存完整的藏文题词。泉水同样流入一个长二米、宽一米、深一米的水池,池子的四周由花岗岩围着。他测量出的水温是四十摄氏度,而营地的绝对高度是一千八百一十米。他写到自己的兴奋,因为这是他“深入天山中心遇到的第一条山谷”。在一盏油灯下(“把干粪块插在一大块羊尾油上”),他开始写日记,把当天采集到的珍宝——外伊犁高山植物群的稀有植物——夹在吸墨纸里。
傍晚时分,我合上《天山游记》,走到蒙古包外。那位东干厨师正跪在空地上,向着麦加的方向祈祷。他还能说简单的汉语,带着甘肃口音。他告诉我,他的祖上是陕甘地区的回民。同治年间,陕甘回变,一批回族迁徙到中亚,很多就定居在伊塞克湖地区。他夏天来这里帮工,冬天回到卡拉科尔。他的老婆孩子都在那里。
“你想过回中国吗?”我唐突地问。
“我是吉尔吉斯人,”厨师说,“中国离我太远了。”
中国就在天山的另一侧,可不知为什么,我也感到自己身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说话间,我的蒙古包里又住进两个从卡拉科尔徒步过来的旅行者。他们是瑞士大学生,女孩叫莫妮卡,男孩叫尼古拉。他们似乎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情侣。短发的莫妮卡似乎在关系中扮演着男性角色,尼古拉的举手投足则有些女性化。
他们洗完温泉回来,一边晾着头发,一边商量第二天的行动。他们问我是否有兴趣去附近的高山湖。他们听说,徒步到那里只需要三个小时。
“应该是一场轻松愉快的散步,”尼古拉说,“你可以和我们一起。”
睡觉前,我从外面抱回一捆木柴,手上全是松木的清香。我把炉火烧旺,除了门口附近的烂泥,别的地方都开始变得干燥。尼古拉脱掉外套,只剩一件松松垮垮的内衣。他把眼镜折起来,放进眼镜盒,塞在枕头下,把身子陷在褥子和毯子的坑里。睡在旁边的莫妮卡穿着一件男士背心,翻着一本瑞士人写的旅行文学——《世界之道》。
炉火噼啪作响,但红光会渐渐暗下去,越来越暗,直到我们被黎明的轻寒冻醒。
3
第二天早上,我走出蒙古包,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迷人的山谷。雾气已经消散,到处是鲜亮的绿色。云影投射在白雪皑皑的山峰上,阳光下的卡拉科尔河跳跃着。马群像碎芝麻一样,散落在起伏的山水间。
我和尼古拉、莫妮卡结伴而行,沿着卡拉科尔河的一条支流溯流而上。山路时而陡峭,时而平缓。有的地方滚动着落石,有的地方被河水截断。然而风景始终美好,视线所及处皆是幽绿的森林。我们聊着天。我好奇,作为瑞士人,他们为什么会来“中亚的瑞士”旅行?
尼古拉说,来中亚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心愿。他和莫妮卡从中学开始就是同学。当时他们问过彼此,如果有一笔钱,最想去哪里旅行,两人都觉得是中亚。他们的旅行从哈萨克斯坦开始,吉尔吉斯斯坦之后还要去乌兹别克斯坦。他们不是专为登山而来,更期待一场“文化之旅”。
“不过,既然来了吉尔吉斯,我们决定不浪费机会,顺道来天山看看。”莫妮卡说。
我问他们觉得天山和阿尔卑斯山相比如何。
“有些地方确实很像,但天山更野性。”莫妮卡说,“在阿尔卑斯山,你总能看到房子,知道里面有一整套现代化的舒适设备。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不过,也正是“什么都没有”让他们感到满足。尼古拉说:“在天山,你能想象出阿尔卑斯山几百年前的样子。”
一个吉尔吉斯牧民骑马赶着一群山羊下山。与我们擦肩而过时,他好奇地打量着我们,面孔黑亮。他走了一条更近也更陡峭的小路。途中,马蹄滑了一下,马打着颤,眼珠一个劲儿地转动。吉尔吉斯人从容地勒住缰绳,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就靠这点力道和嗓音,让马重新镇定下来。我们看着他消失在山谷的远方。
“住在这里的是‘喀喇吉尔吉斯人’,”我说,“在突厥语里,‘喀喇’是‘黑色’的意思。”
莫妮卡微笑着说:“他确实很黑。”
“天啊!快看这是什么?”尼古拉突然喊起来。
我们走过去,发现地上有一朵白色的小花。
“这是瑞士的国花——雪绒花,”莫妮卡说,“在阿尔卑斯海拔三千米以上才能看到。”
“我们现在的海拔是多少?”
“应该有三千米了。”
我们已经走了三个小时,传说中的高山湖泊不见踪影,眼前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山谷。莫妮卡说,她是在卡拉科尔的CBT办公室听说的高山湖泊。她在手机地图上标出了湖泊的位置,然而这里没有信号,她只能通过离线地图看到当初的标记。至于离这个标记还有多远,却无从知晓。
我们爬到一个山坡上眺望。一片宽阔而平坦的山谷,像沙盘一样展现在眼前。我们没有看到湖泊,但看到一个白色的帐篷,孤独地扎在山谷中。我们决定先走到帐篷处。
帐篷看似不远,可实际又用了半个小时才走到近前。一个穿着红色棉坎肩的吉尔吉斯女人正在外面生火。看到我们,她放下手中的柴火,嗓子眼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她不能说话,得过小儿麻痹症,走起路来一跛一跛。她的脸又黑又红,布满风吹的裂痕。
哑女人嘶哑着嗓子,请我们进去坐坐。帐篷里的陈设极为简单:一个火炉,一块地毯,一堆被褥。除了一把手电筒,看不到任何现代生活的痕迹。帐篷里有两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在地上拍洋画。尼古拉试着跟他们说话——用英语——但似乎把他们吓到了。他们扔下洋画,躲到角落里。透过堆成小山的被褥,看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
哑女人为我们端来三碗发酵的马奶酒。尼古拉和莫妮卡犹豫着,我一口气喝完。
“她难道就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尼古拉小声问我和莫妮卡。
莫妮卡耸耸肩。
“她的家人可能在山上放牧,”我说,“你看,这里有很多条被褥。”
几百年来,这些喀喇吉尔吉斯人就在高山高寒地带过着艰苦的游牧生活。在这里,时间仿佛凝固了。
莫妮卡问哑女人湖泊在哪儿。她听不懂。后来她指着前面,但说不出多远。
我们决定继续往前走。莫妮卡很自信地表示,只要一直沿着河水走,最终就能到达湖泊。
“可我们已经走了四个小时,还没看到湖的影子。”我说。
尼古拉说:“也许是因为我们走得太慢了。”
我们和哑女人告辞,继续上路。河谷很宽,也很平坦,但我们已经爬到了海拔很高的地方。两侧的山峰上可以看到还未融化的积雪。马群散落在这片高山牧场上,静静地吃草。除了隐约传来的水声、风声和我们的喘息声,周围没有一点声音。
我们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河水在前方拐了一个弯,从两座山的缝隙间钻过去,山间弥漫着雾气。此时,离我们出发已经有六个多小时。我们依然没有看到湖泊。每个人都感到绝望。这本是一场“轻松愉快的漫步”,结果变成了一次长征。
“大概还有一公里,可能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莫妮卡看着手机说,口气已经没那么自信。
“你是说那座山吗?”尼古拉指着前面问。
“对。”
那是一座雪山,雪线在山体一半的高度。
“我觉得湖就在山那边,”莫妮卡说,“看上去像。”
然而,我们都知道,我们身上的非专业装备不足以应付可能发生的状况。这让我们沉默下来,感到进退维谷。
“听着,湖并不重要。我们已经走了六个小时,回去还要再走六个小时。我们一路上已经看到了美景,也见识了真正的吉尔吉斯人的生活。我们用不着非走到湖才觉得完美。”我说。
莫妮卡和尼古拉看上去松动了。我们准备往回走,却发现回去的路上一片漆黑,一场山区常见的暴风雨正在酝酿。远处的天空已经变成青黑色,云层迅疾翻滚着,而我们即将进入青黑色的边缘。
“如果我们现在往回走,肯定会赶上暴风雨。”尼古拉说。
“如果我们往山上走,可能会碰到更危险的东西。”我说。
“我们翻过这座山,如果看到湖,就在湖边吃饭。如果没有,我们就返回。”
“我不想一个人,”尼古拉对莫妮卡说,“我跟着你。”
“那我们走吧。”莫妮卡说。
我试图劝阻他们,但他们不听。最后我们商定,我先回去,在哑女人的帐篷处与他们汇合。
我看着他们向雪线处走去,仿佛长征电影中悲怆的长镜头。过了一会儿,他们进入了云雾区,从视线中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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