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树
文
狂书流云
二月上旬，工作完成后，公司也照常放了十天假——春节。我简单收拾行李，次日一早便去客车站买湄潭的票，到湄潭后再转车，几经周转，下午三时许终于到了家。
冬来闲，镰刀一挂，人们都围着火炉转。我与家人闲聊一阵，便来到院儿前看望那棵久违的、亲爱的樱桃树。我站在树下，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番，三卡壮的主干，四丈来高的枝丫——怎一个光秃秃了得！
我和樱桃树有着深厚的感情。童年多半时间是在树上度过的。至于她是什么时候种的，估计与我寒齿相当或更年长些。据说是爸爸妈妈一次从外婆家回来的路上搬回，妈妈便移栽在那儿。于是逐年开花，并结出厚厚的果实。自我懂事以来，她就那般粗大，仿佛这么多年就没长粗壮似的。后来，我整天踩着凳子爬上树玩；再后来，每天放学回家吃过饭，双手抓住约四尺高的分杈一个箭步登上树去。等到樱桃成熟时节，便爬得更勤了。这对年幼的我来说，是每天的“必修课”。但由于南方春季的雨水较多，加之虫类的侵蚀和鸟类的偷食，还有我的那张馋嘴，当樱桃真正成熟的时候，除了悬空枝头挂着寥寥几颗火红剔透的樱桃外，其他的早已空空如也。
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过去了，后来我上了中学住了校，周末回家才能陪伴亲爱的樱桃树了。我和樱桃树越来越生疏了，似乎她压根儿就没有出现过——为什么在我的记忆里我的梦里连她的音容都不能清晰地出现呢？但她确确实实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今天也出现了，明天还会准时来扣我心扉......每每工作之余，她的倩影、零星的片段会占据我脑海，抹去了我很多工作的压力和运途的不顺。这是属于我甜美的独家的记忆。
可是，我也曾憎恨过那棵樱桃树！
在家的那些日子里，天一放晴，我们就会把衣物、床被抱出来晒。我们把晾衣竿一端放在竹架上，另一端不假思索地搭在樱桃树杈上，方便且稳固。二十年前初夏的那个早上，妈妈出殡的那天早上，当龙杆（请来抬棺材的）的人来，杠子、绳索等工具也不假思索地丢放在树杈上。当天空出现“虹桥”的时候，在乡邻们七手八脚的帮助下，妈妈安睡的那具棺材被他们抬走了，直到山的另一边。那时我认为是樱桃树抬走了妈妈，让她永远地定格在三十八岁。因此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再爬上树去，后来渐渐理解了那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可是，我也曾为那棵樱桃树暗自伤心！
由于家里照明的电线从樱桃树旁经过，有一年秋天，数天阴雨连绵，雷鸣不断。俗语说：秋天打雷，遍地是贼。这时风这个“媒婆”倒也很是称职，时而让电线与树枝甜蜜亲吻，时而让电线与树枝深情相拥，它们就这么轰轰烈烈地恋爱着。于是电线附近的那几根树杈，都逃不过爸爸的那把柴刀。我大喊大叫：好好的一把“伞”，标准得很，就被你剁俅了。为此我恨爸爸，一连几天也不搭理他。我不知道为那棵樱桃树伤心多少回，可她连一句怨言也没有，更不用说哭鼻子了。
樱桃树是我儿时的亲密的伙伴。她始终和我们荣辱与共，并肩前行。
自妈妈病故，我们姊妹三人先后念高中、大学，家中的经济来源仅仅靠知天命之年的父亲一人务农支撑。那些青*不接的年月，家中的光景很是惨淡。即便如此，每年那头或大或小的年猪准没落下。待到杀年猪这天，爸爸天不亮就开始烧水，待屠夫到来，两大锅水早已在铁锅里蹦蹦直跳；接着在几个乡邻的帮助下杀年猪。爸爸和我不停地穿梭在厨房，堂屋，厢房……间或给大家装烟倒茶，拿取物什。等到刨净猪毛，大家伙无须商量地把杠子的一端紧紧固定在樱桃树杈上，再把猪倒吊起来开膛——年猪一摇一摆的，像是和嫦娥荡秋千。
哈呀，这年猪真肥呀！少说也得五六百斤！明年准杀个千把斤的哟！
屠夫风趣地说。大伙儿跟着乐，这是屠夫对主人家说吉利话哩。
到了年三十儿这天。家人把饭菜准备好后，我和爸爸在堂屋点香烧纸毕，我把鞭炮挂上樱桃树杈，一阵“噼噼啪啪”声响，一大家人围着火炉喝酒、吃年饭了。我们还有一个习俗：年三十儿（叫“小年”）敬献香火的饭菜要当晚泼水饭，正月十四（叫“大年”）的饭菜则用来“喂树”。老人们说给树“喂饭”，才会风调雨顺。所以每每大年过后，我总会一手拿柴刀，一手端着那碗饭菜给房屋四周的各种树“喂饭”。我不假思索地首先跑到樱桃树下，用柴刀削开些许树皮，往间缝里赶些饭菜，大声说着奶奶教我的那句：
今年开不开花？开！结不结樱桃？结！结好多？结几多（“很多”的意思）！
接下来用类似的方法一一给柿子树、核桃树、橘子树、李子树等“喂饭”。这些年虽说都回家过春节了，但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给树“喂饭”了。难怪现在的我与冬天的那棵樱桃树相似——怎一个光秃秃了得！
今年正月初，姑姑们来我家耍，大家在院前拉闲话。大姑爹说：哈呀，好快呵！才立春多久，樱桃（树）都发芽了，今年肯定要接几多哟！
是的，时间过得好快！我们转眼都已长大成人，不得不离开樱桃树去奋斗去闯荡了！但我暗忖着：有空我就回来看你，亲爱的樱桃树。我相信，过不了多久，那棵樱桃树就会开出洁白的花，一片雪白的景象。她必将为我为家、为整个村庄为所有乡人增添许多春天的气息，为那片天地点缀无限的深情与向往。
写于年3月，修订于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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