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一过“立冬”,树叶纷纷飘落,一堆堆,一簇簇,聚集在墙角处,路道旁,看着眼前的景象,我不时地想起一些与“柴”有关的事。
小时候,立冬前后,大人小孩就忙活起拾柴。
田野里,时有大人肩上拉着拖耙,走在地里和田埂上,走一走,回回头,看看拖耙收集了多少柴草。等到拖耙里积满了柴草,他们便停下来取出柴草放在一边,然后继续拉着拖耙走。拖耙经过的地方,干净地很难找到柴草。
没有拖耙的大人和小孩就拿着搂杷,背着草筐,到拖耙去不到的树底下,斜坡上,沟沟坎坎的地方搂柴草。
更小的孩子,不能背草筐,不会使搂杷,父母就用竹签做根竹针,竹针上系一根麻线,在麻线的末尾系根小木棍,孩子们拿着竹针,到树底下穿树叶。他们一边走,一边穿,穿满一针,用手往麻线上撸撸。等麻线上满了,他们拉着长龙一般的一绳树叶回家,地上拖出的痕迹如巨龙爬过的曲线。到家里,把麻线下头的小木棍解下,一截截撸下树叶,晾晒在自家院子里。
每年秋末冬初,山岭上,田野间,河岸边,到处是拾柴草的人,每一天,都是一幅独特的乡村田园画。
时间长了,这些地方的柴草拾尽了,人们开始盘算着蒙山“放山”。当时,蒙山山林大多划归附近村子看管。所谓“放山”就是在小雪前后十多天,允许大家自由到山上打柴。
这十多天,去蒙山的路上,就像赶集一样,诺大的蒙山显得有点狭小,山坡上,沟底里,到处是割柴拾柴的人,树林里不时地传扬人们相互吆喊的声音,寂寞、幽静的蒙山变得热闹非凡,蒙山成了独特壮观的山水画。
除了拉拖耙,使搂杷、穿树叶,我都做过,还多次去蒙山拾过柴。
上中学的时候,每年寒假我都上蒙山拾柴。蒙山山脚的几座小山,冬春季节什么时候都可拾柴,只是山上柴草少,拾起来不易。
每次去蒙山拾柴都得很早起床,肩上扛着扁担,扁担上挂着麻绳和包袱,包袱里装着煎饼、咸菜、蒜瓣,过村东小河,还得光着脚,趟着冰冷的河水,天刚刚亮就到了蒙山,在山上忙忙活活不停地拾掇半天,才拾两捆柴草。
把拾的柴禾捆好,就着山泉吃完煎饼,开始下山。小小的身躯,挑着两捆柴草,走着陡峭崎岖的山路,很不容易。把柴草挑下山,已近傍晚,我筋疲力尽,不敢多歇息,怕歇长了时间不想走,挑起柴草走走歇歇,走六七里才到家。
我自己或与妹妹一起连续去蒙山拾过九天柴禾,这是我小时上蒙山拾柴的最高纪录。如今,想起当时上蒙山拾柴,很多场景历历在目。
柴草拾到家,堆集在院子的角落。当时,谁家院子柴草多,是很富裕的表现。
多年后,我读书多了,知道了“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说法,明白了为何“柴”字最先,理解了为何人们不辞劳苦地拾柴,又那么倾情地积攒柴草。
各家饭屋支着大锅灶、小火炉,天不太冷时,在饭屋烧水做饭。若天晴,有的人家把小火炉子搬到堂屋门前或者树下烧水做饭。我家饭屋支有大锅灶,一边还安放着风箱。风箱本是用来烧煤的,但买煤要花不少钱,还得推着胶轮车去一百多里远的新汶买,所以家里三五年才买一次煤,也很少烧。不烧煤有时也用风箱,遇到阴天下雨,有些碎柴草不易燃烧,就拉拉推推风箱,锅底的柴草烧得旺起来。
当时,我家还有把烧心壶,这种壶三条腿,在院子随地可放,木柴放在壶心,壶心周围是水,点着木柴后,很快就烧开一壶水,既省柴禾,也很方便,特别是烧水及时。
严冬来了,家里的土炕开始启用了。土炕大都砌在主屋门口一侧,两面靠墙,在靠门口一头砌半截小墙,再贴着小墙砌一座大锅灶,小墙把炕和锅灶分开,两者相对独立,既方便也卫生。用大锅灶烧水做饭,柴草的火苗和烟穿过土炕,整个土炕都是热的,锅灶和土炕散发的热量,让屋里也暖和起来,晚上躺在炕上睡觉,被窝热乎乎的,很舒服。
家里没有土炕的,就在主屋中间放一个火盆,说是“盆”,其实是用*土搀着麦糠捏的又厚又重的泥盆。
有的在火盆上面的屋梁上吊一根铁丝,在铁丝下头挂上铁壶;也有在火盆里放上几块大点的石头,在石头上放置铁壶。天冷时,在火盆里烧火,一边取暖,一边烧水煮饭,屋里虽暖和了,但烟雾浓浓,屋子熏得黑乎乎的。有的小孩早晨赖被窝,不愿起床,父母就在火盆里放把干柴,点着火,把棉裤棉袄放在火上烘烘,小孩子一看,愉快地起了床。
一九八零年冬天,师范放寒假,回家我第一眼见屋里安了煤炭炉子。这是煤炭作为特殊的“柴”,进了我家的大堂,具有划时代意义。
这种煤炭炉子,也叫“憋气炉子”,既可做饭,还能取暖,大多安在主屋梁下一侧,炉子上架着竖横两根铁皮烟筒,竖的一根连着炉子,横的一根穿过屋檐下的“雀眼”,向外排烟。
随着用“憋气炉子”的变多,集市的柴火市场除了卖木柴的,多了卖松球的。这种松球是蒙山松树的果实外壳,有油性,作为“憋气炉子”的引火柴,很容易点燃煤炭,山里的住户看到了市场需求,天天采摘,逢集出售,有的还卖到县城。
过了几年,有的家里用了煤球炉子,煤球是无烟煤做的,也叫蜂窝煤,但是,无烟煤购买比较困难。
记得结婚成家两三年后,我从县城买了煤球炉子,可是没有无烟煤,思来想去想到一个同事的至亲在物资局任职,便托他在县燃料公司购买了一千斤无烟煤。
买到无烟煤,要进一步加工粉碎,再用煤球机子轧出来,煤球机子不好借,我又买了个煤球机子。
选个晴朗的天气,找块平坦的地方,在无烟煤粉里按比例加*土和成泥,手握煤球机子,往煤泥上下压,压实之后提着机子到一旁,攥着手柄往下用力,一边下压一边往上提,地上便立起一个煤球。待一堆煤泥轧完,一排排煤球列队在眼前,如同等待主人的检阅。
不几年,有的村有人加工销售煤球,还开着拖拉机拉着煤球走街串巷吆喝着卖,农村许多家庭用上了煤球炉子。
煤球炉子用起来方便也节省,生一次火,掌握好了,可用很长时间,烧水煮饭时,还可干点家务活。一开始也有用煤球炉子取暖的,不知炉子用不好有危害,一氧化碳中*的事故时有发生。冬季的时候,各家还是用“憋气炉子”,取暖烧水做饭。
我的煤球炉子用到一九九八年。当时我已住了楼房,煤球炉子安在厨房,做饭,烧水。冬天楼房没有暖气,买个电暖器放在卧室,也用过电褥子,有时用葡萄糖盐水瓶子装上开水,放在被窝里,这种取暖方式,是十几年的老办法了。
煤炭以“柴”的身份担当主角,柴草作为配角,在人们生活的舞台上活跃了十几年。
大约一九九八年教师节,学校给老师们一人发了两张煤气票。有了煤气票,我才买了煤气罐和煤气灶。煤气、石油液化气作为新型的“柴”,进入了我的生活。
用上了煤气灶,才感到它的方便、快捷和干净,更感到当时学校给老师们发煤气票是多么时尚、实惠和用心。
不过,我也因此苦恼过,我第一次腰疼病就是因为一罐煤气。当时我家在三楼,买了煤气,送煤气的只管送到楼下。往家里拿煤气罐,用肩扛不方便,我提着煤气罐斜着身子上楼。一气提着到了家,我感到有点腰疼。到了晚上疼的厉害,第二天更疼了。去医院看看,说是腰椎间盘膨出。从此,我有了腰椎间盘膨出的毛病。
几年后,我调到一所学校任校长,连续几年学校快速发展,高考成绩大幅第增,每年教师节学校都给老师们发煤气票,起初是四张,后来是六张,基本上满足了老师们一年的需求。
有一次,我遇上一中的一个老同事,他半开着玩笑对我说:老伙计,听说你给老师每人发了六张煤气票,比一中多了两张,都把一中比下去了!
听后,我未作回应,但我知道老师们因多发了几张煤气票很高兴,干劲也十足,特别是感到在外界很有面子。
又过了几年,我调到另一所学校任校长,还是发煤气票。
可有一年再发煤气票时,一个老师给我提了意见,原来他住的小区,已使用了天然气。
说来也快,不几个月,我住的小区也开通了天然气,我的煤气灶改成了燃气灶。
也是这一年,老家旧村改造,我家和邻居们拆了旧房子建了新房,并在新房子安了土暖气。春节回家的时候,土暖气炉子可烧水、炒菜、做饭,各个房间比城里有暖气的屋子还暖和。
这几年,用了天然气,再也不用扛着、提着煤气罐爬楼了。买好燃气充上值,燃气灶一开,蓝蓝的火苗,燃烧均匀,比煤气经济实惠,也更方便清洁。冬天一到,热电厂就送来了暖气,没有开通暖气的住户,有的安装了燃气壁挂炉取暖。
近年回老家,走在村外,田野里,树林间,到处是枯枝败叶,偶有村里老人拾点干柴烧水喝,大多家里用的是煤气灶或者电磁炉,不少农村已开通了天燃气。蒙山早已没有了拾柴的人,山上来来往往的人,那是远近各地慕名而来的游人。人们再也不用为生火、做饭、取暖而忧虑和苦恼了。
煤气和天然气这一新型的“柴”逐渐成为主角,特别是天然气作为“柴”的主角,进入了我们生活的崭新时代。
我回忆着这些,也在思考“柴”和炉子的变迁,小时候的炉子大都与柴草有关,火炉子、大锅灶、鏊子炉、火盆,改革开放以来的炉子大多与煤炭和电有关,炭炉子、煤球炉,随后是煤气灶、电磁炉、微波炉,近十年来天然气走进千家万户,炉子成了各种品牌的天然气灶。
这是“柴”和炉子的故事。“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位在七件第一,从“柴”的过往到今天,我们感到了生活的不断文明、富足,更感到了祖国的不断发展和富强。
壹点号忆海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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