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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4/8 10: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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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过那个老路灯的故事吗?它并不是怎么特别有趣,不过听它一次也没有关系。

这是一个非常可靠的老路灯。它服务了许多许多年,但是现在没有人要他了。现在是它最后一晚待在杆子上,照着这条街。它的心情很像一个跳芭蕾舞的老舞女:现在是她最后一晚登台,她知道明天她就要回到顶楼里去,逐渐被人遗忘。这个“明天”引起路灯的恐慌,因为它知道它将第一次在市*府出现,被“三十六位先生”审查一番,看它是不是还能继续服务。

那时就要决定是把它送去照亮某个郊区的居民,还是送到乡下的一个工厂里去,或者直接送到一个炼铁厂去熔掉。在最后这种情形下,他可能被改造成任何东西。不过,它不知道,它是不是还会记得它曾经做过路灯——这个问题使它感到非常烦恼。

不管情形怎样,它将会和那个守夜人和他的妻子分开——它一直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家属。它当路灯的时候也正是他当守夜人的时候。那时他的老婆颇有点自负,她只有在晚上走过路灯的时候才瞧它一眼,在白天她是不睬它的。不过最近几年间,他们三个人(守夜人、老婆和路灯)都老了,这位太太也来照料它,擦洗它,在它里面加加油。这对夫妇非常诚实,他们从来不揩路灯的一滴油。

现在是路灯在这街上的最后一晚了,明天它就得到市*府去。这两件事情它一想起就难过。人们不难想象,它现在点燃的劲头不大。不过它的脑子里面也起了许多别的感想。它该是看过多少东西,该是照过多少东西啊,可能它看过的东西还比得上那“三十六位先生”呢。不过它不愿意讲出来,因为它是一个和善的老路灯。它不愿意触怒任何人,更不愿意触怒那些当权的人。它想起许多事情,偶尔之间,它的亮光就闪一下,好像它有这样的感觉——人们也会记得它的:“是的,人们会记得我!曾经有一位英俊的年轻人——是的,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拿着一封信走来,一封写在有金边的、粉红色的纸的上的信,字迹是那么美丽,像一位小姐的手笔。他把它读了两次,吻了它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他的眼睛在说:‘我是一个最幸福的人!’只有他和我知道他的恋人的第一封信所写的是什么东西。我还记起了另一对眼睛。说来也真妙,我们的思想会那么漫无边际。街上有一个盛大的送葬行列,有一个年轻美丽的少妇躺在一个棺材里,棺材搁在铺满了天鹅绒的、盖满了花朵和花圈的柩车上,许多火炬几乎把我的眼睛都弄昏了。整个人行道上都挤满了人,他们都跟在柩车后面。不过当火炬看不见了的时候,我向周围望了一眼,看到还有一个人倚着路灯杆子在哭泣呢。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双望着我的悲伤的眼睛!”

许多这类的回忆在老路灯的思想中闪过——这个今晚最后一次照着的老路灯。一个要下班的哨兵最低限度会知道谁来接他的班,还可以和接班的人交代几句话。但是路灯却不知道他的继承人,它可能会交代一点关于雨和雾这类事情的情况,关于月亮在人行道上能照多远、风儿多半会从哪方吹来这类材料。

有三个东西站在排水沟的桥上,它们都希望把自己介绍给路灯,因为它们以为路灯可以让位给它们。一个是青头的鱼——它在黑暗中可以发出光亮,它觉得如果有它待在路灯杆子上,人们可以节省很多油。另一个是一块朽木——它也可以在黑暗中发出闪光,它对自己说,它的光起码比鱼头的光要亮一点,何况他还是森林中一株最漂亮的树的最后遗体。第三个是萤火虫,这一位是什么地方来的,路灯想象不出来,但是他却居然来了,而且还在发着光。不过朽木和青鱼头发誓说,萤火虫只能在一定的时刻内发光,因此不能考虑它。

老路灯说它们哪个也发不出足够的光,来完成一个路灯的任务。但是它们都不相信这话,当它们听说老路灯自己不能把位置让给别人的时候,它们很不高兴,觉得这是因为老路灯糊涂了,不会选择继承人。

在这同时,风儿从街角那边走来,向老路灯的通风口里吹,并且说:“我刚才听到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你明天就要离开吗?难道这就是我看到你的最后一晚吗?那么我送给你一件礼物吧!我将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向你的脑盖骨里吹,使你不仅能清楚地记得你看见过或听到过的一切东西,同时还要使你有一个清醒的头脑,使你能看到人们在你面前谈到或讲到的事情。”

“是的,那真是太好了!”老路灯说,“我感谢你,只要我不会被熔掉!”

“大概还不会的,”风儿说,“现在我将吹起你的记忆。如果你能多有几件这样的礼物,你的老年就可以过得很愉快了!”

“只要我不会被熔掉!”路灯说,“也许,即使如此,你还能保证我有记忆吧!”

“老路灯,请变得有理智些吧!”风儿说。于是风就吹起来。这时月亮从云背后出来了。

“你将送些什么礼物呢?”风儿问。

“我什么也不送。”月亮说,“我快要有缺口了,灯儿从来不借光给我。相反,我倒常常借光给它。”

说完这话后,月亮就又钻到云块后面去了,它不愿意人们来麻烦它。

有一滴水从通风口里落进来。这滴水好像是从屋顶上滴下来的。不过它说它是从乌云上滴下来的,而且是一件礼物——可能是一件最好的礼物。

“我将浸润你的全身,使得你——如果你愿意的话——获得一种力量,叫你一夜就把全身锈掉,化成灰尘。”

不过路灯认为这是一件很不好的礼物,风儿也同意这种看法。

“再没有更好的吗?再没有更好的吗?”风呼呼地使劲吹着。

这时一颗明亮的流星落下来了,形成一条长长的光带。

“那是什么?”青鱼头大声说,“不是一颗星落下来了吗?我以为它落到路灯里去了!如果地位这样高的人物也来要路灯的位置,那么我们最好还是回去睡觉的好!”

它这样做了,其余的两位也这样做了。不过老路灯忽然发出一道强烈的光来。

“这是一件可爱的礼物,”它说,“我一直非常喜爱这些明星,它们发出那么美丽的光,不管我怎样努力和争取,我自己是怎么也做不到的;它们居然注意起我这个寒碜的老路灯来,派一颗星送一件礼物给我,使我有一种机能,把我所能记得的和看得见的东西也让我所喜欢的人能够看到。这才是真正的快乐哩。因为凡是我们不能跟别人共享的快乐,只能算是一半的快乐。”

“这是一种值得尊敬的想法!”风儿说,“不过你不知道,为了达到这种目的,蜡烛是必要的。如果你的身体里没有燃着一支蜡烛,别人也不会看见你的任何东西。星星没有想到这一点,它们以为凡是发光的东西,身体里都有一根蜡烛。但是现在我困了,我要睡了!”于是风就睡下了。

第二天晚上,路灯躺在一张椅子上。这是在什么地方呢?在那个老守夜人的屋子里。他曾经请求过那“三十六位先生”准许他保留住这盏灯,作为他长期忠实服务的一种报酬。他们对他的要求大笑了一通,把这路灯送给了他。现在这灯就躺在一个温暖的火炉旁的大靠椅上。路灯仿佛比以前长得更大了,因为它几乎把整个椅子都塞满了。

这对老夫妇正在坐着吃晚饭,同时用温柔的眼光望着这个老路灯。他们倒很想让他坐上饭桌呢。

他们住的地方事实上是一个地窖,比地面要低两码。要走进这房间里去,人们得通过一个有石子铺地的过道。不过这里温暖舒适,门上贴着许多布条,一切东西都显得整洁;床的周围和小窗上都挂着帘子。窗台上放着两个奇怪的花盆——是水手克利斯蒂安从东印度或西印度带回来的。那是用泥土烧成的两只象。这两只动物都没有背,代替背的是人们放在它们身躯中的土,土里还开出了花:一只象里长出美丽的青葱——这是这对老年人的菜园。另一只象里长出一颗大天竺葵——这是他们的花园。墙上挂着一张大幅的彩色画,描绘维也纳会议的情景。你一眼就可以看到所有的国王和皇帝。那架有沉重的铅摆的落地式波尔霍尔姆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而它老是走的太快。不过这对老年人说,这比走得慢要好的多。

他们吃着晚饭。这个路灯,正如刚才说过了的,是躺在火炉旁边的一个靠椅上。对路灯说来,这就好像整个世界翻了一个面。不过这个老守夜人望着它,谈起他们两人在雨和雾中,在短短的明朗的夏夜里,在那雪花纷飞、使人想要回到地窖里的家去的那些生活经历,这时候,老路灯的头脑就又变得清醒起来,那些生活又清清楚楚地在它面前出现。是的,风儿把它弄得亮起来了。

这对老人勤俭朴素。他们没有浪费过一分钟。在星期日下午,他们总是拿出一两本书来读——一般来说,总是游记一类的读物。老头儿高声地朗读着关于非洲、大森林和野象的故事。老太太总是注意听着,同时偷偷的望着那对作为花盆的泥象。

“我几乎像是亲眼看到过一样!”她说。

这时路灯特别希望它身体里能有一根蜡烛在燃着,好叫这个老太太像它一样能把一切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些枝丫交叉在一起的、高大的树啦,骑在马上的裸体黑人啦,用又宽又笨的脚在芦苇和灌木上踩过去的一群一群的象啦。

“如果我没有蜡烛,那么我又有什么用呢?”路灯叹了一口气,“他们只有清油和牛油烛,这个不成!”

有一天,地窖里有了一扎蜡烛头,顶大的那几根被点着了,最小的那几根老太太要在做针线时用来擦线。这样一来,蜡烛倒是有了,但是没有人想起放一小根到路灯里面去。

“我现在和我稀有的功能全在这儿!”路灯想,“我身体里面什么都有,但是我没有办法让他们来分享!他们不知道,我能在这白色的墙上变出最美丽的壁毯、丰茂的森林和他们所希望看到的一切东西。”

但是路灯待在墙角里,被擦得干干净净,弄得整整齐齐,引起所有的眼睛注意。人们说它是一件老废料,不过那对老年夫妇倒不在乎,他们仍然爱这路灯。

有一天,老守夜人的生日到来了。老太太走近这盏灯,温和地微笑了一下,说:“我今晚要为他把灯点一下!”

路灯把它的铁盖嘎嘎地响了一下,因为它想:“现在我要为他们亮起来了。”但是人们只在它里面加了油,而没有放蜡烛。路灯点了一整夜,只有现在它才懂得,星星所送给它的礼物——一切礼物之中最好的一件礼物——恐怕只能算是一生中的“秘宝”了。这时它做了一个梦,它梦见这对老夫妇都死了,它自己则被送进一个铁铺里熔掉了。它惊恐的程度,跟它那天要到市*府去,要被那“三十六位先生”检查时差不多。虽然假如它愿意的话,它有一种能力可以使自己生锈和化为灰尘,但是它并不这样做。它却走进熔炉里去,被铸成了一架可以插蜡烛的最漂亮的烛台。它的形状是一个抱着花束的安琪儿,而蜡烛就插在这个花束的中央。这烛台在一张绿色的写字台上占了一个地位。这房间是非常舒适的,房间里有许多书籍,墙上挂着许多名画,这是一个诗人的房间。他所想的和写的东西都在他的周围展开。这房间有时变成深郁的森林,有时变成太阳光照着的、有鹳鸟在漫步的草原,有时变成在波涛汹涌的海上航行着的船。

“我有多么奇妙的机能啊!”老路灯醒来的时候说,“我几乎想要熔化了!不成!只要这对老夫妇还活着,我绝不能这样做!他们因为我是一个路灯才爱我。我像他们的一个孩子。他们洗擦我,喂我吃油。我现在情况好得像整个维也纳会议,这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从那时候起,它享受着内心的平安,而这个和善的老路灯也应当有这种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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