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兰」
写给我的姑妈
01
其实想写这篇很久了，像是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如果我不写出来，可能总会留下一些遗憾。
于是就写下这凌乱的只言片语，记录下我与爱兰的故事。
爱兰是我的姑妈的名字。但是我不怎么叫她姑妈，我叫她阿婆，阿婆在苏州方言里面有奶奶的意思，也因为爱兰从我出生就是一个老人了，她更像一个奶奶，我就跟着她那些孙辈这么喊了。
幼年时候，因为家庭原因，我是与姑父姑妈一起生活长大，爱兰是姑父第二任妻子，第一任妻子因为生病去世，留下了三个儿子，姑父可能总觉得一个人带大孩子不容易，家里还是缺个女人，于是在亲友介绍下，认识了姑妈。
虽然成了一家人，但是也只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其实并没有多少感情，爱兰与孩子的感情也不深，在两个人日常里面，吵架总是经常，姑父性格会有些急噪，容易激动，再加上爱兰的不爱做家务，也不烧饭，每天的口角都已经是家常便饭。
02
爱兰年轻时候曾经是个老师，但是因为没有转到编制内，所以工作也一直不如意，等老年了退休了，空余时间一下子多了起来，正好那时候棋牌室遍地都是，就开始学习打麻将，每天起床，收拾完毕就会去楼下的牌桌混上一天，一开始只是玩一下午，输个二三十，渐渐的就开始一晚上一晚上的打，*注也越来越大，到了几百，有时候输的实在多了，她就会呆在家里，开始织毛衣，只是织不了几天，又会被牌友叫走，然后周而复始。
那时我还小，姑父当时也不怎么喜欢我，到了周末的晚上，爱兰就会带着我，整个晚上坐在香烟氤氲的环境里，耳旁是麻将的交汇的声音，夹杂着各个叔叔阿姨的牌局讨论声，我坐在爱兰身旁，昏昏入睡，有时候一不小心，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发现爱兰已经把熟睡的我背在身上，正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回家，身边是漆黑的一片，抬头望见夜空的几颗星，当时只觉得星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东西。
印象里，爱兰是一个很在意美的一个人，她隔几个月便会做一次头发，比如白头发长出来了，会去染一个颜色，或者烫一个好看的卷发，每次做完都会自己在镜子前欣赏很久，柜子上的雪花膏是她每天早晚都会必擦的东西，早上伴着雪花膏特有的香味，她还会找出一条丝巾用心的系在脖子上，然后带上她的金项链和金戒指，穿上大花的裙子出门。
03
其实小的时候，我并不是很喜欢爱兰，原因不过是因为我觉得爱兰的脾气不好，的确，我前面也说了，姑父本身的脾气也不好，而爱兰的脾气也不好，她说话声音很大，力气也不小，面对小时候的我，她也会经常通过打骂的方式教育我，比如早上梳头的时候因为头发打结会骂，洗澡的时候，我如果没按她想要的方式，也会又打又骂，在学校成绩不好了，也会通过这样的方式，久而久之，我也会越来越抗拒和她沟通交流。到了我青春期的时候，叛逆期上来了，也会有时候对她大声说话，然后两个人之间的沟通也越来越少。
后面家里又发生一些事情，我也外出上学，和爱兰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每一年，都发现爱兰也慢慢老了，只听姑父抱怨她记性越来越不好，反应也慢慢变得迟钝，医院检查了，发现了老年痴呆。
04
于是爱兰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她会大小便失禁，她会自己出门，然后忘记了家在哪里，或者自己走着走着，摔一跤，摔得脸上全是血，路人看的可怕，打了，警察上门把她送回来，她会渐渐忘记了很多人，甚至连我也忘了。
在她得老年痴呆的这几年，她老的非常快，头发因为不经常染了，变得很白，脸色也慢慢发灰发暗，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日常就是吃饭和睡觉，因为姑父已经很少让她出去了，有时候寒暑假，我回家，会和她睡一个房间，她睡醒了就会看着我，等我发现的时候，她就会问我是谁，我说了名字之后，她有时候也不说话，有时候会说一些很早之前的事情。
后面又过了几年，她被送去了养老院，见面的机会就变成了只有过年的时候可以见一次，她行动的速度就越来越慢，走路只能慢慢的挪过去，生活也不能自理，经常忘记吃药，她也完全不记得我，看到我只会傻呵呵的笑，或者还是盯着我看，她变得越来越爱睡觉，有时候可以睡上一天，也不说话，似乎活在另一个世界。
05
到了去年，在养老院的时候，家里接到护工电话，说她摔了一跤，这一跤摔得很重，她失去了意识，医生说是脑中风，医院的时候，只看到各种仪器包围下的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瘦小的她，因为没有意识，所以只能输营养液，她突然之间瘦的非常快，这也是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什么叫皮包骨，她整个人躺在病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别人在她耳边和她说，我来了，她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眼球会有微弱的颤动。
最后一次见到她，医院旁边的一个疗养院，因为每天的医疗费用消耗太大，再加上她年纪很大，医院搬到了疗养院，而这也成了我和她的最后一面，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瘦的不成形，皮肤皱在一起，嘴巴半张着，眼睛呆呆的望着某处，护工阿姨说，她大半天都是这么无意识的躺着，妈妈让我到她跟前和她说些话，摸摸她，我觉得这样的她让我感到陌生又害怕，轻轻的叫了她一声，她还是呆呆望着某处，我又握了一下她的手，她还是没什么反应，身边是妈妈的哭声，在护工阿姨给她擦身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滴泪在她眼角划过。
06
去年过完年，就接到疗养院的电话，说爱兰走了，也因为当时疫情比较严重，很多事情都办的比较简单，我也身在老家，因为身份，没办法参与葬礼的一些事情，只是觉得心里有一丝失落。
爱兰一生都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当时选择我，我想或多或少可能有都有弥补这个遗憾的可能，我也是在她走了之后，慢慢回忆了很多和她相处的日常，说来奇怪，我是在她走了之后才慢慢感受到她在我身上留下的那些爱。
比如怕我营养不良，从小到大，冰箱里面都有牛奶，甚至这个习惯延续到了我大学，寒暑假回去，她还是会去超市买牛奶给我。又或者，她会把打麻将中午休息给的零食或者点心留给我，或者在附近小卖部买些饼干或者薯片带给我。再往前一些，她会给我织毛衣毛裤，在阳光下，带着老花镜，一针一线的慢慢织着。
07
爱兰走后我曾经梦到过她，有两个梦，一个是她在梦里来到我当时苏州的住所，敲门，我打开门之后，她进来之后，很生气的骂我，问我为什么她对我这么好，却还是不知道感恩，另一个梦是她带着小时候那些我爱吃的零食，像之前那样，提着上楼，然后在门外就在叫我名字，等我走到门边，她就递给我。
这篇文字，其实我知道我很难写好，因为文笔，因为复杂的感情，但是我还是在这个有些阴雨的天气，写下了这篇，只希望我能记录下与爱兰的一些片段。
也希望在天堂的爱兰一切都好~
-END-
我是谷雨小姐姐，
一个有点慢半拍，又有点二的大龄女青年。
所有人都祝你快乐，
而我祝你半生归来，觉得人间值得！
龅牙小姐姐
